高原|傅菲:尖叫的水流

【高原|傅菲:尖叫的水流】高原|傅菲:尖叫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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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傅菲:尖叫的水流


枯黄的茅草覆盖了原野 , 纵目望去 , 大块大块的墨绿像旧衣上的补丁 。 墨绿是青春的色彩 , 是暧昧、隐藏、暗示的部分 。 那是低矮丘陵坳处的杉树林 , 在秋天简单的下午 , 一条土路弯向深处 , 通往秘密之境 。 而春天却是另一般景色 , 葱翠的衣裳怎么也裹不住乳房一样的丘陵 , 饱胀的 , 结实的 , 温润的 , 连绵的雨水梳洗大地 , 也梳洗我们晦暗的变声期 , 黄色的泥浆四处流淌 , 犹如我们初开的混沌 。 茅草是春天腹部柔软的皮毛 , 馥郁 , 涟涟 , 原野呈现淡淡的无可名状的忧伤 , 在时间的微光中 , 一边沦陷一边抚摸我们冰凉的额头 。

1986年的上饶县城 , 萧瑟而驳杂 , 纷繁而旷芜 。 在上饶师范上饶县分校的背后 , 是狭长的南灵北路 , 和突兀的民房 , 色调是单一的暗灰 , 在晴朗的阳光下 , 就连抒情也都是伤感的;前面是广袤的原野 , 四季的变化使我们的视觉丰盈起来 , 细细的泡桐花 , 白雪一样飘飞的芦花 , 霜后绛红的山楂树 , 它无意之中成了颜料的实验场 , 简洁纯粹 。 罗桥河偃卧在校园右边的围墙外 , 像一道篱笆 , 把稻田和一个叫桥下的村庄圈在一起 。 那是细小的河流 , 春夏有泛滥的洪水 , 秋冬干涸得垂暮老人一般 , 成群的鸭子在浮游 , 岸边的草丛长年开金黄或蓝紫的花 。 那是单调多思愁结的年份 , 我16岁 , 正值抽穗扬花 , 处于青春期的模糊地带 。 我们作为第一届学生将在这里度过3年 。
我们来自全区各地的农村 , 校园里混杂各色方言 , 即使是说普通话 , 也不免音色浑浊 。 与其说是个校园 , 倒不如说是垦荒的农场 , 只有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一栋简易的食堂 , 厕所还是油毛毡石棉瓦搭的 , 更别想有图书室、澡堂和操场了 。 这反而让我们更容易适应环境——比我们就读的中学还差一些 , 多多少少让我们保有农村人的尊严 。 其实 , 整个上饶县城都是新建的 。 它从20里外的城市搬迁到这片坟茔之地 , 像从母体脱落的细胞 , 不断地裂变 , 成为另一个母体 。 我们兴奋是有理由的——可以不要熬灯油读书 , 可以摆脱父母的掌控 , 可以远离泥土 , 甚至可以谈恋爱 。 事实上 , 到了最后的学年 , 校园已经成了上演“言情剧”的剧场 , 教室、寝室、食堂、山包上、树林里 , 到处散落双双对对的背影 。
我想 , 一个人的道路很大程度上是因外力而改变的 , 又形成新的外力 。 比如一条河 , 它的弯曲完全是为了适应地理上的模版 , 又改变模版 。 在我没遇到皮晓瑶老师以前 , 我从没预测过我的未来 , 或者说 , 我在等待地接受我的未来——伸手可即的、无法改变的教师职业 , 像班上的48位同学一样 , 为当一个优异的教师而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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