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傅菲:尖叫的水流( 四 )


记忆中的人与景 , 被洗劫一空 , 留下哀与痛 。
师范二年级 , 皮老师组织成立了飞鸥文学社 , 我被选为社长 , 徐勇为主编 , 会员有40多人 。 在三楼的一个空教室里 , 浮满黑压压的头 。 我并没想到那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 , 那是一个岔口 。
在我的道路上 , 另一个重要的人挤了进来 , 他叫郑渭波 。 他是徐勇请来为文学社讲座的 。 暮秋的风扯起呼啦啦的叫声 , 从罗桥河扑身而来 , 像一头猛兽 。 郑诗人穿一套黑色的西服 , 头发梳得光彩照人 。 讲座的主题是如何写现代诗 。 他解剖自己的诗作 , 声色并茂 。 我们把掌声一次次地献给他 。 结束之后 , 我们座谈 , 他喝茶的时候 , 把杯边的茶叶用手指擦回水里 。 他的眼睛多情而智慧 。
后来我才知道 , 他是省里以乡土诗闻名的诗人 。 他是一架诗歌的播种机 , 广受信徒 。 除了文选课 , 我把其它的课程全用于读小说写诗 。 晚饭后 , 我 , 徐勇 , 傅金发就到他家去玩 。 他租借在郊区的一户农家 , 两室带厨房 。 拐过一片菜地 , 就到了信江 。 夏夜的时候 , 我们拿一只手电 , 去田里抓青蛙 。 他穿一双黑拖鞋 , 走路屁股一摇一摇 , 唱过时的流行歌曲 , 偶尔也喜欢翘起厚嘴唇 。 我们说 , 郑老师 , 你这样真性感 , 你要让女孩子害相思病死的 。 嘿嘿嘿 , 他的脸上堆满了纯真的笑容 。
他那时还单身 , 他的女友是古典的东方美人 。 我们到了星期天 , 就去他家骗饭吃 。 准确地说 , 是喝稀饭 。 他对生活的要求降到胃部的最低处 。 他用煤油炉煎豆皷 , 放点油 , 黄黄的 , 一下就把我的食欲吊上来 。 厨房散发浓浓的刺鼻的煤油味 。 我整块吃豆皷 , 他会说 , 少吃点 , 好咸的 。 他喝稀饭的声音 , 稀里哗啦 , 还念念有词:“好吃 。 好吃 。 ”我敢断言 , 他用稀饭招待的诗人是全国最多的 。 1992年 , 他的两岁的儿子 , 被查出左脑发育不好 , 使他多年处于阴影之中 。

经常的旷晚自习课 , 使班主任对我忍无可忍 , 在班会上批评我:“你这副样子 , 出了社会 , 翻跟斗是早晚的事情 。 ”班主任是50来岁的马克思主义的坚定捍卫者 , 姓张 , 为人处事古板 , 清规戒律一条条 , 视荣誉如生命 , 喜欢在夜间抓学生谈恋爱 。 “昨天晚上 , 我看到三班的教室有手电筒的光 , 我就走过去 , 以为是学生谈恋爱 , 没想到抓了一个小偷 。 ”一次 , 他在早操的教台上说 , “抓到小偷也是好的嘛 。 ”全校的学生哄地笑了起来 。 很多恋爱的同学怨恨他 。 其实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 这么多年 , 我也没探望过他 。 前年 , 他死于胃癌 , 恩怨也随风而散 。 我也如他所言 , 短暂的青春在一条曲折的线上 , 蚂蚁一样艰难前行 , 我放弃了许多从政经商的机会——因为我遵循内心的方向而活 , 生活的磨砺又算得了什么 。 我们要有一颗坚忍的心 , 平静地面对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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