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从来都在探讨生与死的界限 , 或者说我们对彼岸世界的想象 。 艺术将我们对过去的记忆和对未来的期许联系起来 。 它既是对延续性的认同 , 也是促成生命延续的力量 。 对死亡真相的探讨是雕塑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 在各种丧葬形式中 , 举行丧礼的人都会对死者的遗体致以尊重与哀悼 , 这个备受重视的死者往往是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 。 最早出现的雕塑性质的物件就与这种仪式行为息息相关 , 我对其中的关系很感兴趣 。
秘鲁和智利的木乃伊可谓是用真人骨骼作框架制成的雕塑 。 这件新克罗(Chinchorro)木乃伊的特殊之处就在于 , 它将人的身体当作一件容器 , 嘴巴洞开 , 里面一片漆黑 。 南太平洋的托雷斯海峡岛民(Torres Strait Islanders)也用死者本人的头骨制作面具 。 新几内亚的塞皮克人(Sepik)和阿斯马特人也会用死者的头骨来制作肖像 。 在这些传统中 , 艺术作品与其表现的主题之间的界限瓦解了—它就是它的所指 。
盖福德:古罗马人倒是不公开展示祖先的头颅 , 但是他们有一种十分相似的做法 。 古罗马的显贵生前会用蜂蜡为自己制作面部倒模 。 这种用真人翻模制作的头像 , 保留至今的可能只有一件 。 但是据说他们宅邸的门厅里摆满了这种面具(被称为imagines) , 所以每个走进门的人 , 都要面对成群结队的祖先——这种陈列意在使祖先不朽 , 但未免有些恐怖 。 在送葬的队列中 , 也会有一个与死者身材非常接近的人戴着这副死亡面具走在人群中 。
葛姆雷:这么一来 , 古罗马人就能够参加自己的葬礼了 。
盖福德:这些真人面部倒模想必为古罗马的石雕肖像树立了精确度的标准 , 很可能也直接成为参照 。 而石像要比蜡像耐久得多 。 罗马石像中的佼佼者之所以如此逼真动人 , 也就不难理解了 。
葛姆雷:古罗马的头像 , 就好像卢西安·弗洛伊德肖像画穿越到了两千年前 。 这些雕像毫无浪漫主义气息 , 却将一个曾经活在世上的人的外表和性格完整固定下来 , 供后人瞻仰 。 在全世界的多家博物馆中 , 你可以纵览古罗马帝国整个皇族——第一任皇帝奥古斯都(Augustus)与妻子莉维娅(Livia) , 第二任皇帝提比略(Tiberius) , 第四任皇帝克劳狄乌斯(Claudius) , 等等——仅从这些雕像就可以了解背后的历史 。 你能认出哈德良 , 尤利乌斯·恺撒的秃脑瓜也很好认 , 还有卷头发的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 。 这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苏门答腊岛的长屋顶上挂的真人头 。 两者的区别在于 , 这些古典肖像完全没有宗教意味 , 它们的旨趣仅限于心理层面——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
古罗马肖像雕塑的独特之处在于 , 它全然接受人终有一死的宿命 , 试图抵抗 , 但又勇于直面它 。 我对这些塑像情有独钟 , 因为它们只如实记录死者的性情 , 无论男女 , 绝无任何理想化的倾向 , 如此恒定 。 在这些古罗马人眼中 , 家庭和邦国高于一切 。 他们追求令名、美德 , (男子)在战场上英勇拼杀 , 严格约束自我 , 目的都是为家庭和邦国服务 。 我们观赏这些肖像 , 就能了解他们的高贵品格 。 实在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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