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潘玮琳︱历史学家的兔子洞——纪念史景迁先生( 五 )


中国|潘玮琳︱历史学家的兔子洞——纪念史景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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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潘玮琳︱历史学家的兔子洞——纪念史景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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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迁、金安平两位先生分别为我带来的《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和《合肥四姊妹》签名

回程的飞机上 , 我开始读《王氏之死》的英文版 。 前言的最后两段话令我心有戚戚 (以下引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李孝恺译本):
因为本书始于王氏 , 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她结束 。 当我几年前在一间图书馆中 , 意外地发现她的故事时 , 她引导我进入郯城和郯城历史的悲痛 , 引导我第一次进入一个在所有看得见的财富、影响力和权力分配上都失利的边缘县分 。 我仍然不知道她的故事可以告诉我们多少关于整个清朝的事 , 但是我猜有许多女人像她一样 , 就像许多县和郯城一样 , 受苦受难 , 缴租纳税 , 然而回报却很少 。
我对王氏的反应是模糊却深远 。 她对我而言 , 就像人们在退潮的海水中看到的 , 在群石中微微闪亮 , 而以近乎后悔的心情从浪潮中拾起的一颗石头 , 知道很快地随着石头在太阳下晒干 , 遍布在其上的色彩会褪卸消逝 。 但在这个案里 , 色彩和纹理没有消退:当它平躺在我手里时 , 色彩和纹理反而显得更鲜明 。 不时地 , 我知道是石头本身在传热给握持它的血肉之躯 。
《王氏之死》是王氏的故事第二次被讲述 。 第一次讲述王氏故事的是郯城县令黄六鸿 。 他在自己扬名后世的《福惠全书》一书中 , 转述了王氏被杀案的原被告供词和自己的断案结论 。 黄六鸿是一个尽职的地方官 , 他分析出了杀死王氏的元凶身份 , 但本着“功疑惟重 , 罪疑惟轻 , 与其杀不辜 , 宁失不经”(语出《尚书·虞书·大禹谟》)这一处理杀人疑狱的古典原则 , 放过了当事人 。 王氏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 王氏由他人之口拼凑出的一个模糊形象 , 不过是一个因与人私逃而妇德有亏的 , 被丈夫杀死后弃尸雪野的可怜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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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惠全书》
史景迁再次讲王氏的故事 , 试图让她成为这段历史的主角 。 凭借一部郯城县志、黄六鸿的官箴和蒲松龄脍炙人口的鬼故事集 , 史景迁为读者还原出的清初山东乡村的日常 , 其中充满着无常、艰辛、暴力、贪婪 , 人情在严酷现实的反复捶打下变得稀薄 , 那些偶尔爆发的侠气和弱者的抗命之举 , 在地方史志和个人笔记中固然曾经留痕 , 但并未穿透历史之幕的重重遮蔽 。 史景迁帮助读者遥想王氏的处境后 , 才让她压轴登场 , 这也是她生命熄灭的最后时刻 。 她的思想和情感没有只字片语的史料依托 , 史景迁借用蒲松龄的小说为她缝补编织了一个最后的绮梦 。 明清易代后的大历史 , 终于为一个小人物的悲欢当了一回布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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