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潘玮琳︱历史学家的兔子洞——纪念史景迁先生( 四 )



整个下午 , 我都沉浸在“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喜悦和对下午再次见到史先生夫妇的期盼中 , 庆幸自己没有忘记把要他们签名的书带在身边 。 傍晚 , 金先生如约而至 。 一路上一边飞快地开着车 , 一边不断寻找各种话题与我聊天 。 她一再向我表示歉意 , 说史先生的身体状况不佳 , 离不开她的照顾 , 因此 , 她的上海之行匆匆往返 , 在纽黑文也不能更好地招待我 。 我自然不会奢望更多 , 深知今日自己的这番际遇 , 已是得益于两位长者的宽厚和他们对社科院的致意 。
我们抵达时 , 史先生正伫立在屋后的花园里 , 只有爱犬在身前调皮地蹦跶 。 进屋后 , 我瞥见装着贡献奖奖盘的袋子还挂在门厅的衣帽架上 。 金先生笑笑说 , 回来了就忙家务 , 还没来得及收好 。 我没想到带什么礼物 , 只拿出自己的新书 , 送呈史先生指正 。 史先生讲话不便 , 坐在一边默默翻着我的书 。 大部分时候都是金先生在和我聊天 , 时不时再把我们讲话的大意转述给他 。 突然他抬起头问了我一句 。 金先生看我愣着没听清 , 重复了一遍:史先生问现在大陆学者都开始做你这样的研究了吗?她又解释道 , 史先生已经很久没看中国学者的书了 。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 , 自己的研究是一个很边缘的课题 , 最近批评史学研究碎片化比较多 , 提倡研究大历史 。
史先生点点头 , 看向金先生 。 金先生起身 , 边上楼边说 , 对了 , 我们有东西要送给你 , 我去书房拿 。 片刻后 , 金先生回来 , 说道 , 上午听了你的报告后 , 史先生说要把这本书送给你 。 我接过来一看 , 是《王氏之死》 , 1978年的英文初版 。 金先生说 , 这本书也是从一个女性的故事开始的 , 我们觉得与你的研究有相通之处 , 你读了也许会有启发 , 这本书曾对我的研究有很大影响 。 我心下感动于他们认真听完我的尚不成熟的报告 , 又佩服他们一下子看出了我眼前对如何处理这一课题的困惑 。
中国|潘玮琳︱历史学家的兔子洞——纪念史景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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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迁先生赠送的《王氏之死》英文初版
随后 , 两位先生应我要求 , 为我带来的书签名 。 史先生因生病的原因 , 握笔写字已很不灵便 , 拼写时偶尔需要金先生从旁提醒 。 但两人配合着 , 从容不迫地一本本题词签名 , 丝毫不嫌麻烦 , 反倒令我十分过意不去 。
一晃到了约定的晚饭时间 , 金先生带上史先生 , 又风风火火地开车送我 。 一路上依然边开着车 , 边活跃车内的气氛 。 到了某条街的路口 , 金先生给我指了去餐厅的路 , 我下车告别 。 我一直走过了两个街口 , 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 。 回头一看 , 竟然是金先生一路狂奔而来 , 告诉我先前指错了方向 。 她喘着气说 , 前面的街区治安不好 , 发现自己指错路时担心坏了 , 不得不把史先生一个人留在车里 , 自己跑过来 。 于是 , 我俩又走回车边 , 拥抱道别 。 史先生坐在副驾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 我向他挥手 。 作为最后的道别 , 这个画面有些滑稽 , 也有些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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