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它和所谓的幸福一起疼痛( 六 )


余小洛轻轻笑,一步一步退开去,“黎渐,我不怕受伤,我有你说的显赫家世和背景,所以我不怕人伤我 。但是你记住,玩游戏也好,耍心机也罢,你能不痛,我也就收手了 。”
原来她对他的话一直耿耿于怀,黎渐离开的时候有些慌乱,很久都不能平静 。他不想这么深的影响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他自己也把握不了对她的感情的人 。
之后的一个周末回家,他听说余小洛家出事了 。
很寻常的星期天,检察院的人带走余小洛的爸爸 。黑色的红旗遗弃在院后的草皮上,黎渐在傍晚的夕阳里走到空无一人的红旗旁边,积满了灰尘的挡风玻璃上,被人用手指划着“渣滓流氓贪污犯”几个大字,车身有着深深的划痕 。
忽然听见呜咽的声音,压抑,支离破碎 。
他在车门另一端看见蹲坐着的余小洛 。小狗一样蜷缩着身子,光脚穿着溅满泥水的球鞋,小腿和胳膊都裸露在外,上面有青紫的伤痕 。
他尝试着叫她,她惶恐地抬起头,眼睛里已经看不见泪水 。她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看着他,充满新奇和恐惧的怪异表情,这样的她让他的心倏然纠结起来,茫然间已经满满将她抱在怀里 。
她是那么柔弱,仿佛轻轻呼出的一口气都能把她吹走 。黎渐狠狠将她揉进怀里,发疯一样的用力,感受到这女孩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化成水,化成那年融化在地面上的那一滩清凉甘甜的冰水 。他狂乱地想,她怎么办?她没有了他说的显赫家世和背景,这样的她,脆弱到一棵草一阵风都能伤她,他以后,还要拿什么面目来对她?
她紧紧楸着他的衣襟,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胸膛上,默默开始流泪,然后安静睡去 。
他抱着余小洛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子里都静悄悄的,余小洛的妈妈不在 。他把她放在卧室床上的时候,电毫无预警地停了 。
余小洛在他怀里惶恐地尖叫和颤抖,他没有办法阻止她神经质的举动 。几乎是一种本能,他伏上去,在黑暗中精准地用嘴堵住她的叫声,然后,陷在一片海藻蔓延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
他尝试着抽身,这女孩的身体婴儿一般娇小,却坚决无比地阻止了他的离开 。她海妖一般攀附着他,用尽全力向他怀中贴近,再贴近,他开始失去控制,重重的慌乱的喘息,有了要吞噬她的欲望,随即蔓延成灾,直至灭顶 。他无限疼痛,就连当年缝了六针的伤疤,也叫嚣着要她偿还痛楚 。她把血和泪都给了他,眩晕、交错、紊乱时光 。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一脸漠然的余小洛和满脸泪痕的涂蘼 。涂蘼说,余小洛,我把他交给你 。
涂蘼就这样离开,留下一个很值得眷恋的背影 。黎渐就一直把她想象成了消失不能再回头的影像,而对余小洛,破了一半心,剩下一半恨意 。
余小洛的爸爸被判处无期,据说,还是一个曾跟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将他贪污受贿的事向上告发 。曾经金光闪闪的余小洛,高不可攀的余小洛,像一个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十二点的金马车终于离开,黎渐说,我不是你的王子 。
[消失的名字]
涂蘼离开的日子,黎渐沉默地穿梭在城市的每一条公车线上,凭一己之力寻找她的踪迹 。他是在用怀念一棵树和一家汤包店的心情,怀念着这个离开的叫涂蘼的女子 。而余小洛真的敛去了曾经不可一世的清冷神情,安静地追随在他身后,让他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那么黑的夜里,那间小屋还亮着温暖的橘色的灯 。
可是他梦里,始终叫涂蘼的名字,那道离开的背影是魔咒,终日纠缠不休 。圣诞节过去,情人节过去,最后什么五一、六一、十一也终于过去,余小洛说,涂蘼回来了,还住大院里她爷爷奶奶的房子 。
重逢的喜悦 。再然后,余小洛说,黎渐,我是真的出国去 。
余小洛伴随着一个年代,伴随着梧桐树上那个消失的名字,失踪在一九九九年的冬天,那时候离千禧只有十二天,圆满的数字和结局 。他和涂蘼筹备千禧结婚,异常仓促 。可是他却突然想不起十三岁那年余小洛的样子,只有她冷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黎渐,不是真心给我的东西,我不要 。”涂蘼躺在他身边,他又开始想起那个婴儿一样娇小脆弱的女孩,出生后就没有伤口的公主,却把血和泪都给了他 。
请你不要唾弃这个叫黎渐的男人,是的,他现在已经可以被叫做男人了 。他经历了一些事情,开始长大并学会怀念 。他和我们一样,有一点对感情的摇摆不定,都只怀念那些曾出现过最后终于消失的人和事 。
余小洛,那真的只是一个消失了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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