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它和所谓的幸福一起疼痛( 三 )


那时候,黎渐喜欢涂蘼,在那个北方大院同年纪的孩子堆里,已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
【让它和所谓的幸福一起疼痛】请原谅我还喜欢用孩子来称呼这些少男少女,其实在时光的河流里他们已经开始长大 。
涂蘼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不再放肆无忌,很有些窈窕淑女的味道了 。十八岁的她没再念书,经济的窘迫使得她早早独立,飞快混完一所二流中专,凭着靓丽的外形条件,找到一份据说很不错的工作 。
请不要误会,那真的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一家大型超市的礼品派送员 。涂蘼很喜欢这份工作,轻松,还能讨好不少有身份地位的人 。超市印制很多大面值的代金券,逢年过节或是平时巧立名目都会让她送往不同的领导手中 。外向开朗的涂蘼做起这些事的时候显得得心应手,很快在经理面前挣得了良好的口碑,工资猛劲地上涨 。为此涂蘼总是跟黎渐说,我们的苦难结束了,好日子也该到了吧 。
黎渐看着这样的涂蘼觉得开心,没有什么事能比让涂蘼高兴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了 。
他和涂蘼真的谈恋爱了,像每个处在青春期的少年一样,背着父母,在偷偷溜出去约会的时候脸红心跳地彼此分享不欲为他人所知的秘密 。那么美的涂蘼,撒娇地伏在他腿上,轻声哼哼着,黎渐,你安心念书,等我攒够了钱,你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黎渐揉着她留长后烫得有些卷卷的头发,心里流水一般欢畅,多么幸运啊,能遇上让自己这么爱着的人 。
那段时间,黎渐很少见到余小洛 。听妈妈说,余小洛高考一结束就要出国,她爸爸在那边都已经联系好学校了 。黎渐心里真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想着那个老是游荡在他和涂蘼身边表情冷漠的女孩,一晃眼可能就和他们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了 。
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很寻常的冬日午后,他就在院外的河堤上见到穿得异常单薄的余小洛 。
那天太阳很温暖,但风里依然是北方冬天惯常的寒冷 。他从家里出来,到河堤边等涂蘼 。他穿着大棉衣,新浆洗的味道从领子里透出来,充满一种抒情的温暖 。
远远地他就看见余小洛,白色大毛衣像布袋子一样挂在身上,外套都没穿,抱着膝盖坐在大树下,直愣愣地看着河面 。
他突然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那么瘦弱的样子,还有寥落的神情,真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啊 。这个年纪,应该像涂蘼一样成天脸上洋溢着健康的红晕,说话时语气清凌凌像春风吹过屋檐的铃铛,而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清冷着表情,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看着满河的金光那么迷惘无措 。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余小洛 。”
她的身子明显地一颤,继而用惯常的语气背对着他问:“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敏感,他听出她声音里有着破碎的沙哑和忍耐的痛楚 。他突然间就被激怒了,气急败坏地冲她俯下身,双手紧紧掐住她肩膀,硬是将她的头转过来 。
可是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余小洛的脸上,居然有着纵横班驳的泪痕 。
他开始有些眩晕,也许是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吧,那么瘦小的余小洛在他面前簌簌颤抖着,被冷风吹过的嘴唇变得青紫发白,眼神却异常晶亮,烈火一样灼痛了他 。
“你是怎么了?”他狼狈地转开眼,讪讪问道,“谁欺负你了吗?”
余小洛一直沉默,良久伸手将被泪水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开 。“没什么,有谁敢欺负我?”
黎渐看到她苍白瘦削的手,骨节突出,少女纤细的血管经脉清晰可见,他突然惊觉她是那么瘦弱,只要他一合臂,甚至就能轻易将她搂在怀中碾碎成灰 。
他的心猛然一颤,为自己的想法愤怒起来 。他的语气尖刻,充满莫名的怨恨和讥诮:“是啊,有那样显赫的家世背景,谁还胆敢欺负你!”
余小洛的眼一下子瞪得大大的,单眼皮,却可以有那么尖锐的光芒 。她看他,还保持着满脸泪痕的样子,他在这样的目光中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迸裂,散开去,散开去 。
他不敢看了,仓促站起来,感到瞬间的失血耳鸣 。他开始隐约明白过去对她刻意的忽视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他爱着涂蘼,就好像涂蘼一直爱着他 。
终于,余小洛敛下咄咄逼人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起身,脸上已经风平浪静 。她瘦小的身子依然在白色大毛衣下晃荡,只是脚步很坚定 。“黎渐,你说得对,因为我一直有这些,所以没有人可以轻易伤我 。”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鬼,黎渐看她的时候,她笑笑,“走了,背单词去 。”黎渐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即便是对刚才的一种挽回 。可是她离开的脚步轻松愉悦,像是摆脱了什么恼人的事情,他终于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吐出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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