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江豚畅游于文学视野( 二 )


民间的观念意识,势必深刻影响关怀人之命运的文学,何况中国文学本来就充溢着传统文化所孕育的精神追求、生活理想和人格理想。我不由得想到白居易的诗:“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鸟》)在诗人眼里,鸟的生命与人的生命同样重要,世间生灵一般平等。显然,这首诗表现生态主题,是一首劝诫诗。然而,自古以来,中国文学强烈表达的生态观被忽略,被传统的文学价值判断所“拔高”、所“升华”,似乎以鸟喻人,作品才能获得社会意义。也许,欧阳修被贬后所作“不及林中自在啼”的《画眉鸟》,就诗人的人生遭际来判断,的确是托物言志、寄情寓兴,然而,此诗道破的自然生命真谛,通达天下人心,二者相权,究竟孰重孰轻?生态,难道不是更为宏阔的社会意义?
惜鸟,惜花,惜草木,惜流水……此类作品在有着关怀自然、亲和万物深厚传统的文学典籍里俯拾即是,颇可以信手拈来;同样,值得说道的诗人、散文家比比皆是,包括写下“小荷才露尖尖角”又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杨万里。珍惜的情感,让通常被民间视为不祥的乌鸦,因“慈乌反哺”的传说,也成了有名的孝鸟,人们甚至可以忽略它叫声不好听、性格凶悍、富于侵略性等缺点,极力加以美化。到了白居易笔下,乌鸦则是“鸟中之曾参”,即主张以孝为本的宗圣:“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飞翔在诗句中的慈乌,真是可亲又可敬。
毋庸讳言,不少动植物传说里的主人公,其实是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物,比如,进入准星的猎物,即将落网的鱼儿,以及其它。在现实生活中,它们为人类所役使、所支配、所征服、所觊觎,而在民间创造的传说故事中,它们往往可以获得与其在自然界相当的地位,往往可以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表现鲜明独特的性格,拥有引人入胜的生活。比如,鄱阳湖的大甲鱼成了救人于危难的鼋将军,平凡的凤尾鱼却和大名鼎鼎的鲁班勾连在一起。人们似乎用这样的传说抚慰自己,或者表达自己的体恤,企图以此修复和重建与捕猎对象的关系。有一首童谣很是耐人寻味:“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他不卖,我不买,他不吃,我不宰。”人的复杂微妙的内心矛盾跃然纸上。
不久前,我欣赏到一幅优秀摄影作品。一只弱小,面对强大,它表现得从容不迫,姿势可笑,表情可爱。那是摄影家蹲守许多时日才拍到的杰作。然而,获奖和赞誉并没有给摄影家带来太多快乐。相反,他内心沉重、深沉起来,以至于忌讳这一话题,谢绝就此采访。因为,接下去的镜头记录了弱小最终被强大所吞噬的血腥过程。无奈得很,那是弱小的宿命,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面对残酷的生物链,哪怕巨大悲悯也难以挽回弱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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