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怎么读 戊戌怎么读( 二 )


这样一来,康有为否定了孔子之前的文明,使孔子成为中国文明的开创者 。在这一文明开创者的意义上,孔子成为文明的教主 。《孔子改制考》有“六经皆孔子改制所作考”一章,专言其事云:“孔子之为教主,为神明圣王,何在?曰:在六经 。六经皆孔子所作也,汉以前之说莫不然也 。学者知六经为孔子所作,然后孔子之为大圣,为教主,范围万世而独称尊者,乃可明也 。”如果就此而尊六经,以六经为价值基础的中国政教体系,尚可成立,而康有为在《新学伪经考》中认为,两汉以后的经学主流,不是孔子的真经,而是刘歆的“伪经” 。
《新学伪经考》所带来的政治理念,在激进程度上不亚于《孔子改制考》 。就经学而言,汉以来所建构的整个经学体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唐人所定型的九经正义的体系,除了《公羊》《穀梁》之学外,其他的经典几乎都是新学伪经,而清代经学主流,更是尽从伪经之学 。就政教而言,中国自汉以后二千年皆行新学伪经,那么,作为一个文明体的中国便难以成立 。也就是说,如果古文经学都是伪经,汉以后的历史就变成了错误的价值、伪造的“教”指导下的历史 。正因如此,当年朱一新在《答康长孺第三书》中,便认为“新学伪经”之说疑经,将使人进而疑圣,并云:“吾未闻东汉兴古文以来,世遂有乱而无治也 。”也就是说,如果一种政治改革不建立在历史经验的基础之上,而是否定汉以后的历史,那么,这种改革便失去历史根基,也失去历史本身的牵制,可以在理论的基础上大加发挥 。正因如此,即便在变法问题上与康有为同一阵营的陈宝箴,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奏“请厘定学术造就人才折”中,也认为康有为之学导致“民权平等之说炽矣,甚或逞其横议,几若不知有君臣父子之大防” 。可以说,康有为的维新思想,只有“君主立宪”作为基本制度追求,而否定改革所固有的历史根基,因此表现出极其激进的思想面貌 。
陈寅恪所说的“余家之主变法,其思想源流之所在”,是像朱一新那样的思想,朱一新当时是汉宋兼采的代表人物 。事实上,与陈宝箴思想渊源比较一致的改革派,是晚清重臣张之洞 。戊戌之年,张氏在湖北,时刻注意着北京、湖南的改革动向 。张之洞的改革思想集中在戊戌年进呈的《劝学篇》中,《劝学篇》之核心思想,是张之洞所理解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对于这一口号,有许多不同的理解,但在张之洞,也包括陈宝箴这些戊戌改革派这里,“中学为体”,即是以中国固有的人伦为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保中国之人伦、人心不变,而“西学为用”,则是用西方的器物、制度,以富国强兵,而且这种富强正是为了“体”的富强 。他们也赞同君主立宪制,推动开议会,但是,在“民权”问题上,因为民权涉及到以平等观念为基础的社会改造,势必冲击整个礼乐制度,造成父子、夫妇尊卑失序,这是他们最为反对的 。而康有为之学,以其本来就有讲“人为天生”、大同平等的一面,加上宣传的需要,故恰恰在这一问题上毫无节制,最为张之洞、陈宝箴反感 。
而在保存中国的问题上,当时所共承认者,在保国、保种、保教,张之洞《劝学篇》言三保关系时说:“吾闻欲救今日之世变者,其说有三:一曰保国家,一曰保圣教,一曰保华种,夫三事一贯而已矣 。保国、保教、保种,合为一心,是谓同心 。保种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国 。种何以存?有智则存,智者教之谓也 。教何以行?有力则行,力者兵之谓也 。故国不威则教不循,国不盛则种不尊 。”张之洞所谓“国”,是指大清帝国 。所谓教,是孔子之教,所谓种,是中华人种 。张之洞将此三者结合在一起,但首要的是“保国”,即保大清帝国 。
在保大清帝国为第一要义的前提下,“保教”之圣教,便是一种传统的政教,而不是宗教 。因为如果帝国覆灭,政教便无以施行,政教无以施行,则中国人之人心便丧失,人心丧失,便不再是真正的“华种” 。因此,像戊戌时期保中国与保大清的争论,在“中体西用”的立场看来,保中国即是保大清,没有大清的中国已经不是中国 。正因如此,在年号问题上,张之洞坚决坚持光绪纪年,而且把康梁的孔子纪年法视为离经叛道之举 。在这方面,康有为的理论也完全不同,如果说张之洞、陈宝箴的变法理论基础是汉宋兼采、经史之学,康有为的理论基础则是他所改造过的《春秋》今文家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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