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均益:那些有关父亲的爱与痛( 三 )


 
  在那之后的近一个月 , 我基本上就是在兰州和北京之间飞来飞去——在北京做完几期节目和采访 , 马上飞回兰州待几天 , 陪陪父亲 , 然后再飞回北京 , 一个月大概来回飞了四五趟 。一个月后 , 北京的大夫如约赶到兰州 , 给父亲做了支架手术 。手术当天 , 我坐在手术室外面一间监控室里 , 那里有一台电脑 , 电脑屏幕上可以看到介入手术的全过程 。当支架成功放入时 , 电脑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粗细不一的血管 , 就仿佛一条条蔓延滋生出的树枝 , 最终形成了一棵大树的图案 。那图像就像一棵在黑夜里被忽然点亮的圣诞树 , 美丽至极 。记得我当时情不自禁地说道: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现场直播 。
 
  父亲的手术非常成功 。全家人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但也就是在那一刻 , 我突然感到了一种危机感 。一个月来 , 看着妈妈、哥哥姐姐们惶惶不安的样子 , 我才真正意识到:父亲是我们这个家的灵魂人物 , 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 是我们的天 。我的母亲很早就没有工作了 , 而我的大哥由于身体状况不佳 , 多年一直跟二老在一起生活 。平时 , 我们其他三个孩子不在兰州居住 , 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三个人相依为命 。家里的一切都要完全依赖父亲 , 不光是物质上 , 更是精神上 。父亲这次突发心脏病 , 拉响了我们家庭的警报 , 也让我生平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意识到 , 自己的父母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而这 , 让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
 
  手术之后的一段时间 , 父亲的身体状况很平稳 , 他自己也非常注意 , 并且按照大夫的嘱咐戒了烟酒 , 经常还会到兰州大学的校园里走一走 , 活动活动身体 , 饮食也比较清淡 。每次我打电话询问 , 他总是说:“我感觉很好!”但我总是放心不下 , 因为我始终记得当初大夫提醒过:心脏病 , 特别是心肌梗塞最怕的就是复发 , 而且每复发一次都比前一次危险几率要翻几倍 。很不幸 , 我的担心在四年后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
 
  2004年的7月30号 , 我在家中接到二哥从兰州打来的电话 , 说老爷子住院了 。二哥说:今天早上我看他有点喘不上气儿 ,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晕了过去 。我就赶紧把他送到医院了 。到了医院 , 医生一检查说不能走了 , 要赶紧住院 。初步诊断是由于感冒引起的肺部感染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我赶紧问:“有这么严重吗?”二哥回答:“医生确实是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 ,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于是赶紧打电话到电视台 , 安排了当晚节目的替班 , 然后直奔飞机场 。在机场等着登机的时候 , 我打电话给了父亲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依然洪亮 , 他说:“没事儿!别听你哥说 , 我就是有点感冒 , 估计是肠胃感冒 。没问题 , 过两天就好了 , 没那么严重 。”我说:“不管怎么说我回去一趟吧 , 您先在医院静养 , 好好检查一下 。医院我人头熟 。您等我回来 。”没有想到 , 这竟是这一生我与父亲的最后对话 。
 
  我乘坐的航班降落在兰州中川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7点多了 。刚把手机打开 , 电话就打了进来 。“到了吗?赶紧的 , 老爷子不行了 。”电话那头慌张地说着 。我不敢相信地回应道:“开玩笑!你们懂不懂医学?哪有那么严重?我上飞机前还在和老头说话呢 , 怎么可能呢?!”那边说:“你赶紧来吧!已经昏迷了好几次了!”中川机场离兰州市区有七十多公里 , 路上要走一个多小时 , 等我赶到医院时已经快9点了 。走进病房 , 我看到父亲躺在那里 , 双目紧闭 , 微微开启的双唇透着绛紫色 。我走上前 , 一把抓住他的手 , 嘴贴近父亲的耳朵说:“爸 , 我回来了 , 您放心 , 没问题的 。”父亲没有回应 。旁边的医生说了句:已经昏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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