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黄河三记( 三 )


黄河将黄土高原劈为两半,碛口对岸是陕西的吴堡。山陕虽分属两省,但北部黄河沿岸却有着一脉相承的风土人情。河西的剪纸信天游对应河东的布老虎闹盘子,仿佛构成一个同根同源的民俗生态圈,使渡口两岸弥散着浓郁的西北色彩和塬上风情。
站在碛口的老码头,当年口岸的喧嚣已消散在历史的灰烬中,远处隐隐传来的锣鼓声反而使水面显得异常寂静。虽然春节已过,但冬季的寒意尚浓,开阔的河道上漂浮着一层层、一片片的冰凌,如同簇簇莲花御水而行,削减着大河的色彩,使它呈现出黄土高原罕见的清峻。水流也在白色冰体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快速,仿佛正急切地赶向壶口,去释放它疏狂不羁的另一种性格。
花园口在我的经历中,真正见证黄河的伟岸,是在河南的花园口。那是去郑州参加《百花园》杂志举办的一次笔会。也许是为了让大家加深对杂志的印象,会议组织我们游览了郑州以北的景区花园口。
黄河流经河南地段,已经进入平缓舒展的中原大地,水面顿觉宽广开阔,袒露出它应有的放达格局。那天天色渐晚,水面轻雾迷漫。站在花园口河滩一眼望去,空灵浩渺,水天一色,远处有一桥飞架,霞缕与孤鹜齐飞,完全呈现出中国母亲河的胸怀,令人不禁心意肃然。花园口古称桃花浦,相传旧时这里遍地桃花,绚烂异常。明朝时期,礼部尚书许赞在这里建了一座私家花园,种植四季花卉,终年盛开不谢,远近百姓纷纷前往观赏。后来黄河水改道侵蚀南岸,滔滔洪水把美丽的花园吞没,从此这里就成了黄河南岸的一个渡口,人称花园口。
正因为这里的河水水量充沛、激流湍涌,历史上发生过一件惊天骇地的事件。1938年6月,抗战形势急迫。侵华日军沿平汉、津浦两路南下,5月徐州失守,日军沿陇海线西进,郑州告急。为阻止日军,蒋介石决定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大堤,使黄河人为改道成为屏障。决堤后的河水迅速下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浩浩荡荡使豫南成为一片汪洋。日军虽然暂时被洪水阻隔,但整个黄泛区长达400余里的豫、皖、苏3省、44个县30多万平方公里区域被洪水湮没,数十万人失去了生命。当时的《豫省灾况纪实》对这一事件有着详实记载,其情景令人触目惊心,花园口因此闻名全国。如今的花园口除了一块纪念碑外,已找不到与历史相关的任何遗迹。一个美丽的名字,却背负着两个凄凉、悲怆的故事,全因为黄河的两次改道,一次是自然的,另一次则是人为,而本应附丽于它的那个美好过往,已被埋在河滩厚厚的泥土之下,成为了一个久远而飘忽的童话。
我曾多次莅临黄河,除这里提到的三处,还有壶口瀑布、东营入海口等,但唯一一次泛舟黄河,是在花园口。当时坐的是机动木船,先是顺流而下,之后逆流而上,江风中弥漫着黄土的气息,这或许是河水给我的一种心理暗示。期间,有一件事让我至今难忘,行驶中我看见船尾的舵工拿了一只碗,从黄黄的河水里舀了一碗喝下去,不禁吃惊。问他这么浑浊的水喝下去,不会拉肚子么?他笑笑说不会,我问为什么,他说这是活水,没事,死水不行。这个回答简单而自然,显然已成为他的日常,我却隐约感到微言大义,似有着更深奥的道理。究竟是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想了许久,抑或是流动活跃是生命的根基,而僵死静止则预示着腐朽。是这样吗?言不尽意,姑且如此吧。叔本华说过:“表达真理的方式越简单,真理的影响便越深刻。”

秒懂生活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