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 , 我都沉溺于婺源乡村古道的行走 , 看路亭 , 寻碑文 , 访古桥 , 一旦回到蛰居的县城 , 就伏在家中案头读方志 , 写字 , 仿佛时间与我没有多少关系 。 是属于我的时间静止了吗?并没有 , 只是内心多了几分宁静 。
在古道上走多了 , 就收不往脚步 , 似乎形成了一种惯性 , 抑或前方有某种吸引力 。 乡村古道上那些遗存的路亭、石碑、古桥 , 是有包浆的——那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善心义举在时间里留下的包浆 。 而腐叶、苔藓、石苇、芒 , 还有藤蔓 , 都成了包裹和遮蔽这些包浆的皮壳 。
“初驿道由里中达休宁之黄茅 , 沿涧曲折 , 谷水暴发 , 则桥道皆坏 , 乡人病之 。 君言于郡府 , 愿以己资辟芙蓉对镜驿道 , 直抵黄茅 , 较旧路近十有五里 , 且无水患 。 ”宋代好义崇德乐施的汪君绍 , 是我在《新安文献志》中遇到最早捐赀修路的老乡 。 尽管芙蓉岭与对镜岭上的石碑都风化了 , 但义举与文字依存 。
在时间的长河里 , 婺源乡村到底有多少类似汪君绍的“义民”?他们就像乡村水口生长的古树一样 , 数都数不过来 。 时间是被包裹着的 , 有皮壳 , 需要一层一层去打开 。 循着这样的路径 , 我邂逅了“至元中 , 尝发其所积 , 甃邑之通衢 , 自西而东 , 凡数里”的“善人”董兴之 , “造亭于对镜岭山之巘”的叶隆祖 , 清代“欣然解橐 , 召匠兴工”修建成美桥的添彩宗翁之妻金孺人……那么遥远的时间 , 可望而不可即 , 但我能够做到的是 , 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更多人 。
这些 , 都是我在乡村听老人讲古之时得到的收获 。
一条河流 , 即是时间的流向 。 我可以背着双肩包 , 沿着一条河流去往乡村 , 再溯流而返 , 可时间返回不了 。 就像我在其间寻找故事的星江河 , 它只能昼夜不停地向着鄱阳湖、长江流淌 。 星江河之上 , 还有许多遗落在时间中的事物 , 它们沉淀在那 , 想打捞都很难 , 只能在人们的记忆中复活 。 譬如浙岭上坍塌的同春亭、篁村水毁的廊桥大夫桥、漳村倒塌的敦伦堂 , 等等 。 时间 , 在磨炼我的脚力与毅力 , 更在考验那些遗存乡野的公共建筑 。
再一次从乡村回到县城 , 已经入冬 , 星江河明显瘦了 , 一匹水清清亮亮 , 蜿蜒而淌 。 似乎 , 河床在一夜之间变得宽阔起来 , 城墙与埠头尤为凸显 , 鹅卵石在河水的荡涤中 , 冒出了圆乎乎的小脑袋 。 唯独凸起的河中洲 , 四周还是河水漫着 , 依然像孤岛 。 河中洲是河水一年又一年的冲刷堆积形成的 , 只有篮球场大小 。 想来 , 洲上能够生长芦苇、水杨柳、乌桕、槐杨 , 郁郁葱葱 , 水与鸟应是最初的媒介 。 起先 , 河中洲是没有名字的 , 因为一群又一群白鹭的栖息 , 人们又称它白鹭洲 。 我欢喜在白鹭洲附近观鸟 , 看年老的渔夫点着竹篙用鸬鹚捉鱼 。 有几次 , 我看到老人把鸬鹚捉到的小鱼重新放到了河中 。 然而 , 也就时隔半个月吧 , 白鹭依然在飞舞 , ?烚澮廊辉谫焖? , 竹筏却搁浅在了岸边 , 那位捕鱼的老人已经去了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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