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心中的红叶( 二 )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问:“大爷,谁病了?”他这才抬起头看我,笑着说:“是枫叶病了,这是大自然规律,生生死死,谁也无法改变的。”说着,他拿起一片红叶让我看。
我仔细观察着,可怎么也看不出它患上了什么病,映入眼帘的只是那小片鲜亮的红色。老人伸出右手那根干枯的食指来,指着叶面说:“你看这上面,叶纹弯曲不清,叶角已开始卷缩,周围的褐色面积越来越大,再过几天后,当叶子上的红色全被侵袭掉,也就从树上落下来了。”
他的话使我一时感到悲伤:“大爷,没几天,这红叶谷就变成秃树谷了?”他点着头,还是重复那句话:“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不能改变的。”接着,又显出一种惋惜的样子,说:“人啊,只看到这漫山遍野的壮丽景观,可谁能想到,这枫叶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临终前,它还要向人们展示最后一次美。”
“这是一种病态美呀!”我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老人点着头,说:“就像一个躺在床上快要咽气的危重病人,临死前突然回光返照,脸上露出了微笑。”
此刻,我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了。原来,我爱恋的红色,竟形同欣赏一个危重病人临终前的微笑,我的愉悦是建立在这些枫叶的痛苦之上的呀?
我们一起下山,路上,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一
老人是个林业专家,十多年前就退休了,可是仍在做研究课题。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枫叶变红,是因为每到寒秋季节,叶子中叶绿素的产生速度就比分解速度慢了,叶绿素含量急剧减少,叶子中的花青素便很快增加。在寒冷且光照充足的条件下,叶绿素几乎消失殆尽,而花青素却旺盛起来,在即将失去生命的短暂时光,枫叶变红了。
老人是国内著名的林业专家,退休前在林业研究所工作。他祖籍济南,出生在红叶谷附近镇上一个大户人家。也许是自小生活在山谷丛林中,他和弟弟都热爱大自然,与树木结下不解之缘。当年,他们双双考入林学院,又双双远赴英国留学。当解放的锣鼓在天安门城楼前敲响,弟弟还有一年学业,他毕业了,随之踏上报效祖国之路。
红卫兵|心中的红叶】他在林业研究所工作,足迹踏遍齐鲁大地的山山水水,几年时间发表了10几篇关于保护森林与树木栽培技术的论文。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百花齐放”的年代,他被“引蛇出洞”了,因为向上级提了一条制止乱砍乱发森林修田造地的建议,成为“老右”,下放到农场劳改10年。后来摘了“右帽”,在一所林业中专教书,可文革又来了。他成天被拉去批斗,脖子上挂着“白专老右”的帽子,强迫撅起屁股做痛苦的“喷气式”,也许这动作有些滑稽,每每站到台上,便引起台下小将们的一片笑声。有一次红卫兵抄家,他上幼儿园的小女儿正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剪一个小五星,家里没有红纸,就用一张白纸剪,谁知她竟然在一个白圆上剪了12个角。红卫兵说这是蒋介石的中华民国国徽,便把他打成现行反革命下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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