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地坛作者 我与地坛(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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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有点担心,担心她会落入厨房,不过,也许她在厨房里劳作的情景更有另外的美吧,当然不能再是《献给艾丽丝》,是个什么曲子呢?还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但他被埋没了 。他因为在文革中出言不慎而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拉板车的工作,样样待遇都不能与别人平等,苦闷极了便练习长跑 。那时他总来这园子里跑,我用手表为他计时 。他每跑一圈向我招下手,我就记下一个时间 。每次他要环绕这园子跑二十圈,大约两万米 。他盼望以他的长跑成绩来获得政治上真正的解放,他以为采访人员的镜头和文字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 。第一年他在春节环城赛上跑了第十五名,他看见前十名的照片都挂在了长安街的新闻橱窗里,于是有了信心 。第二年他跑了第四名,可是新闻橱窗里只挂了前三名的照片,他没灰心 。第三年他跑了第七名、橱窗里挂前六名的照片,他有点怨自已 。第四年他跑了第三名,橱窗里却只挂了第一名的照片 。第五年他跑了第一名——他几乎绝望了,橱窗里只有一幅环城容群众场面的照片 。那些年我们俩常一起在这园子里呆到天黑,开怀痛骂,骂完沉默着回家,分手时再互相叮嘱:先别去死,再试着活一活看 。现在他已经不跑了,年岁太大了,跑不了那么快了 。最后一次参加环城赛,他以三十八岁之龄又得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有一位专业队的教练对他说:“我要是十年前发现你就好了 。”他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在傍晚又来这园中找到我,把这事平静地向我叙说一遍 。不见他已有好几年了,现在他和妻子和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 。

这些人现在都不到园子里来了,园子里差不多完全换了—批新人 。十五年前的旧人,现在就剩我和那对老夫老妻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老夫老妻中的一个也忽然不来,薄暮时分唯男人独自来散步,步态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我悬心了很久,怕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 。幸好过了一个冬天那女人又来了,两个人仍是逆时针绕着园子定,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恰似钟表的两支指针;女人的头发白了许多,但依旧攀着丈夫的胳膊走得像个孩子 。“攀”这个字用得不恰当了,或许可以用“搀”吧,不知有没有兼具这两个意思的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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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 。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 。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数如同三片叶子合抱的小灯笼,小灯笼先是绿色,继尔转白,再变黄,成熟了掉落得满地都是 。小灯笼精巧得令人爱惜,成年人也不免捡了一个还要捡一个 。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说着话,一边捡小灯笼;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个年龄所常有的那般尖细,而是很圆润甚或是厚重,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园子里太安静了 。我奇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园子里?我问她住在哪儿?她随便指一下,就喊她的哥哥,沿墙根一带的茂草之中便站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我望望,看我不像坏人便对他的妹妹说:“我在这儿呢”,又伏下身去,他在捉什么虫子 。他捉到螳螂,蚂蚱,知了和蜻蜒,来取悦他的妹妹 。有那么两三年,我经常在那几棵大栾树下见到他们,兄妹俩总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渐渐长大了些 。之后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 。我想他们都在学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必是告别了孩提时光,没有很多机会来这儿玩了 。这事很正常,没理由太搁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我又在园中见到他们,肯定就会慢慢把他们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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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礼拜日的上午 。那是个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时隔多年,我竟发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弱智的孩子 。我摇着车到那几棵大栾树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满了小灯笼的季节;当时我正为一篇小说的结尾所苦,既不知为什么要给它那样一个结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让它有那样一个结尾,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想依靠着园中的镇静,看看是否应该把那篇小说放弃 。我刚刚把车停下,就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戏耍一个少女,作出怪样子来吓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拦截她,少女在几棵大树间惊惶地东跑西躲,却不松手揪卷在怀里的裙裾,两条腿袒露着也似毫无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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