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西南三千里

十、桃花源与“遗民”
桃花源在桃源以南 , 自古就是旅游胜地 , 用沈从文的话说 , “全中国的读书人 , 大概从唐朝以来 , 命运中注定了应读一篇《桃花源记》 , 因此把桃源当成一个洞天福地 。 人人皆知道那地方是武陵渔人发现的 , 有桃花夹岸 , 芳草鲜美 。 远客来到 , 乡下人就杀鸡温酒 , 表示欢迎 。 乡下人都是避秦隐居的遗民 , 不知有汉朝 , 更无论魏晋了 。 ”【沈从文《桃源与沅州》 , 《湘行散记》 , 《沈从文全集·第11卷·散文》 , 北岳文艺出版社 , 2002年 , p233 。 】
也许 , 年轻的时候 , 你不会思考“遗民”这个词 , 你甚至根本看不见它们 , 因为你就是变化和浪潮的一部分 。 四年前我从哈佛访学归来 , 带着时差晕乎乎开了两天当时所在杂志的改版会议——在美国的一年 , 纸媒的世界已狼烟四起 。 几个月后 , 我转投时尚媒体担任管理职务 , 扎进“火热的生活” , 把自己忙成一只陀螺 。 我曾一度享受那种事无巨细的忙碌 。 编辑部楼下有个小红绿灯 , 现在想起来 , 无数次穿过时总在接电话或者语音回复微信 , 就好像多线程忙碌是进入新世界的门票 。
我记得一天傍晚 , 接到我妈电话 , 说外婆不行了 , 她没问我要不要回去 。 我说:“我回 , 我回 。 ”挂了电话 , 订好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 开始布置和汇报离京后的工作安排 , 然后默默流会儿眼泪 , 继续在大样上编辑那永远不可能改得更好的稿件 。 现在那种生活离我很远了 , 有时想起来 , 觉得隔着块毛玻璃 , 影影绰绰的;有时又觉得 , 那个自我并没有回来 , 而是永远留在了那里 , 像电影《土拨鼠之日》里一样在某个时空里循环往复 。
更早之前 , 我和几个好友在洱海边的才村租了一栋民房 , 每年都结伴去玩一两次 。 那时大家都不太忙 , 不太稳定 , 都还有少年气 。 那是我们小小的乌托邦和桃花源 。 那个自我同样没有回来 , 变成了遗民 。
【变化|西南三千里】如今我已明白:生活就意味变化 , 但总忍不住时常回去看看 , 看看那些凝固的自己 , 仿佛这样就可对抗时间不动声色的残忍 。 站在玄亭望着沅江 , 仿佛有个身影在艰难跋涉 , 多少年来 , 这里都是放逐者的故乡 , 他们告别过去 , 又怀抱过去 , 沿江而上 。 “山鸟似欲啼往事 , 桃花依旧笑春风” , 是桃花源欢迎他们的对联 。 闻一多和同行的清华大学中文系讲师许维遹、助教李嘉言吟诵着这句对联 , 沉吟良久 , 三人均不能说出上联出处 。 二十七岁的李嘉言说 , 若得名家集句 , 不如换成“山僧不解数甲子”为好 , 意境、文义都更贴切些 , 闻和许点头称是 。 【李之禹《李嘉言与闻一多先生》 , 《李嘉言纪念文集》 , 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5月 , p47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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