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祁连山下有故乡( 三 )


大人们有时也会聚在饲养社里开会 , 整治灌区 , 平田整地是那时县上倡导的重点任务 。 村子里 , 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被征集到了修渠整地的“青年队” 。 母亲也是青年队里的队长 。 那时 , 她带着那些姑娘娘媳们到康沿河南面挖沙 。 南干渠就是那时修成的 , 还有一块一块的条田地 。 那段艰辛经历留下的唯一见证 , 就是母亲现在落下的七病八灾 。 当然 , 村子里也会出现无数的纠纷 。 有的打得头破血流、僵持不下 , 问起来 , 不过是为了一垄麦 , 几棵树 , 一堵墙……
穿堂而过的热风吹过老房子 , 奶奶住的老屋在我的记忆里 , 永远是清爽的 , 色泽昏暗的 , 这样黯淡的色泽来自于被柴火熏黑了的灶头 , 像黑夜那么黑的铁锅、茶壶 , 上釉的泡菜陶坛 , 竹子做的筛子、菠箕 , 木头碗橱 。 陶罐里曾经分装着糯小米 , 黑小米 , 麦粉 , 绿豆 , 红豆 , 紫皮花生 , 鸡蛋 。 卧室里的斗橱、朱漆描金的衣箱 , 跛脚的床头小屉桌 , 都是温情的暗影 。 奶奶的房子 , 就是这样子的 , 所有的家什都带着一股岁月里的魔力 , 在阳光刺目、空气炎热的夏日里 , 在里头站一站 , 人顿时凉沁沁的 , 然而 , 心里很定很定 。
夏日里 , 我们去康沿河边 。 阳光柔软软的 , 沐着悠然觅食的牛 。 轻风蛊惑着草尖 , 来搔我的耳 , 痒痒的 , 有点调皮 。 我把衣服放到石头上 , 人泡在水里 , 清凉、惬意 , 年少轻浮的臆想 , 都飘浮在温暖的大风里 。 待到日落黄昏 , 227线上行驶的老牌解放车偶偶叫着向西宁方向走去 , 黄色的尘灰弥漫着路边庄稼地 , 也弥漫过我们一些天真的幻想和单纯的心事……许许多多的时光 , 漫漫地流过 , 那种场景无关乎曾经的年华和忧伤 , 兀自夏阳和暖 , 地久天长 。
晃然间 , 近三十年过去了 。 在这个春风吹拂过的四月天 , 我站在村子最南面的土坡上 , 眺望拥我此生惟一的童年记忆 , 但已找不出我记忆里的样子 。 打麦场 , 饲养社都平了 , 成了一片田野 , 汇入广袤的庄稼地里 , 只有一片依稀眼熟的瘦弱树林 , 在风里扶摇 , 光芒从树叶之间穿过 。 康沿河变成了一条窄窄的渠 , 月草沟也消失了 。 恍若掠影般的匆匆一瞥中 , 只有村庄南面的那一座水塔一如往昔地在静默中屹立 。 当然 , 变化最大的却是我——孩提时期的记忆 , 只剩下仅有的几丝残骸 , 仿佛燃烧之后的香烛 , 一触即断 。 所有的长辈们 , 所有的堂兄弟们、所有的玩伴们 , 所有的曾经的片段 , 都成了一个叙说的迷宫 。 我在这样的迷宫里转悠 , 却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出口 。

年复一年 , 这个名叫李家庄的村子终于变得真正陌生 。 我站在少年时奔跑嬉闹的村路上 , 看不到时光留在这里的点滴痕迹 。 只有又一辈的孩子们重复着我过去的奔跑 , 他们的神色只属于今天的村子 , 而在时光的变迁中 , 已经有为数众多的人被屏弃在村庄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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