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祁连山下有故乡( 二 )


曾经 , 我和我的数十个伙伴 , 如一些尚未成熟却又不守规矩的小驴子 , 撒开蹄子在街上一路狂奔 , 我们的身影便布满了整条巷子 。 夏日的村子 , 到处是刺眼的阳光 , 我们在巷子里四处乱窜 , 奔跑的影子搅起来的尘埃 , 在阳光里形成了一些烟雾一样的气流 , 里面混和着青草的味道、马粪的味道、枯叶的味道、柴禾的味道、鞭炮的味道 。 而今 , 那些影子早已不见 , 我的那些玩伴们 , 都处在不同的城里打工 , 饱尝着人情的冷暖 , 生存的艰辛 , 甚至感受着骨头与铁器碰撞的疼痛与残酷 。
小叔离世后 , 堂弟将小婶接到了县城 , 房子便一直空着 。 我打开街门 , 院子里长满了荒草 , 窗棂上落满了尘土 , 山墙上有雨雪漏下的痕迹 。 在桌子下 , 我看到了一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 , 在放农具的房子里看到了几年前小叔挂的一些旧农具……这些年 , 土地已经整体包出去了 , 不种地了 , 传统的农具就老了 。 如今 , 它们躯体上还残存着小叔的一丝温度 , 只是闭口不语 , 纪念品一般陈列着 。
闻讯父亲回来 , 二叔及几个老人放下手头的活 , 赶到小叔的院子里来看父亲 。 他们都是六七十岁了 , 儿孙们离开了 。 只有他们守着空营 , 一天天老去 。 我的二叔 , 干了一辈子的村主任 , 这几年 , 几个堂弟、弟媳都去上海、新疆打工去了 ,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 养着十几只羊 , 聊以度日 。 特别是婶婶去世后的这三年的光景里 , 他人瘦了一圈 , 脸黑了一层 , 皱纹也深了 , 背也弯了 , 耳朵也不好使 , 非得大声给他说话才能听清 。 去年 , 二堂弟在城里买了房子 , 但一直空着 , 堂弟想让二叔去城里住 , 但他总是待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 也许只有乡村里 , 他才能踏踏实实、有滋有味地过下去 。 几个老人与父母亲共同回忆着往事 , 说起父亲年轻时的酒量 , 说起母亲年青时的吃苦劲儿……还有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儿 , 父母亲乐得呵呵地笑 ,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开心 。
任他们说笑 , 我自个出了门 , 随意的在村里行走 。 村子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村子了 , 仿佛它跟我几十年的关联已被另一种记忆压断 。 原来的小学校、饲养场、打麦场都不在了 , 甚至连我曾经上村小学的路也没有了 。 远远地望 , 忠字台也已坍塌 , 那个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快乐的涝池 , 已干涸 。 那时候早上挑水的人络绎不绝 , 有人却坐在涝池边上抽烟说笑 , 像是在享受聚会 。

时光仿佛潮水般倒流 , 混乱、噪杂却有秩序 。 那些记忆的脉络 , 又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 不可阻挡 。 记忆里 , 村小学和饲养场在一起 , 饲养场里总会有人进进出出 , 起粪、垫圈、蓐草 。 场院里 , 除了朗朗读书声从简陋的土木结构的教室传出外 , 还有一堆写字的学生 。 上午或者下午 , 鸟雀安静 , 细风隐匿 。 那时的阳光姣好 , 照在背上十分舒适 。 二年级的学生在读课文 , 一年级的学生则打发到院子里 , 老师自己坐在教室门上看报纸 。 而我们则每人占一块地方 , 开始用从废电池里拆下来的墨棒写字 。 边退边写 , 身后是脚磨起尘土的地皮 , 前面摆满了“上中下 , 左右 , 大小 , 人口手头 , 山田水”等汉字 , 黑糊糊地一片 , 仿佛一群蚂蚁蠕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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