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课|重访大山深处的侯家村,寻找我的青春记忆( 二 )


当年的我们往前走着,穿过一个村庄留下一个班,当走到第八个村庄的时候停住脚步,前边大山挡道,在山的臂弯里卧着侯家村。多年后,在一次次对这段岁月的怀想中,我才悟到,没有挡住去路的大山,要么从山垭绕过去,要么从山头翻过去。
大概我们一家人去的不是时候,正值中午,侯家村静悄悄的。在村路上走着,期望碰到一位年长者,只有年长者才能拾起我寻找的岁月,可是村道上没有人,家家大门紧闭。人呢?是不是还在午休,抑或是进城打工没有回来,又抑或是搬进城里去住了?山楂树一棵接着一棵,满树山楂没有人收,像红玛瑙在绿叶间闪耀。
那年,我们的任务就是摘山楂。出村,从一条小路走进大山,山上层层梯田,梯田有的只有桌面大,田埂上都是山楂树。我们兴奋极了,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采摘,没有谁限制你偷吃,可以管饱,没想到吃几颗就不吃了,那玩意儿越吃越饿,饿得干不动活。我们每人每天向生产队交一斤粮票、两角钱,是伙食费。三顿饭,顿顿地瓜,不是生产队抠,是村民们家家这样吃,叫“同吃同住同劳动”,奉为圭臬。
我们实在“娇生惯养”,吃地瓜吃得直吐酸水。记得一个同学睡觉睡到半夜,突然胃里泛酸,来不及跑出去,就吐在地铺上,搞得全屋酸臭。屋外一道短墙稍挡就是厕所,厕所是个积肥的大坑,那个坑不是臭的,是酸的。你说,谁还敢吃不要钱的山楂?山楂是集体的,收回来一筐一筐堆到大队部里,等果品公司来收购,那是大队的集体收入。生产队部设在场园旁边的两间房子里,里间摆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外间空着,摘下的山楂堆在那里,满屋甜香。
劳动课|重访大山深处的侯家村,寻找我的青春记忆
文章插图
我们劳动的第二项内容是搬运玉米秸。山上的玉米棒子收了,玉米秸扔在山坡上,那是农民的柴火,要扛回来烧大锅底的。一捆秸秆十分沉重,女生要两个人才抬得起,我们男生则充大个儿,一人扛两捆。叶子如刃,拉得脖子、肩膀一道道血痕,一出汗火辣辣得疼,那时候感觉自己真的顶天立地了。往事催促着脚步,我寻找那条上山的路,满眼青葱的林木,秋天的落叶覆盖着一条通向浓绿深处的小径。我一下认出了它,没错,依旧石脊嶙峋,就是我们少年时走过的路。
五十年前,我就在这条路上被侯队长拦住,他身旁跟着一个“罗锅”,二人向我投来极崇拜的目光。侯队长问,听说你会写仿宋字?我回答,是!城市里,满城都在刷那种红油漆的标语,这里没有,青山绿水,寂寞了许多。听到我的回答,两个人立刻兴奋起来,说,生产队没有写标语的人,从公社借了一个,那人又被别的大队抢了去,正愁呢。我说,等我把这捆玉米秸扛回去。侯队长不由分说,一脚把玉米秸踢到田埂下,拉起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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