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金娜|我想的雪神一定是个本土神,而且生活在东北的天上,但不是滕六 | 滕六( 三 )


我想的雪神一定是个本土神,而且生活在东北的天上,但不是滕六。和一个插画家朋友说起我的想法,她问这个雪神是外表冷酷内心温柔的帅哥吗?我说不知道,建议她画出来我们看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想去,我心里最靠近雪神形象的其实是个素人,名叫王爷爷。
王爷爷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老爷爷,住在我姥姥家院门口的收发室里。我小学时每天跟表妹一起在姥姥家吃午饭,有时候也吃晚饭,放学后总爱去王爷爷的小屋停留一会儿。我七八岁的时候,王爷爷看起来就一百多岁了。小孩子看老人总是这样,对岁月的法术谈不上敬畏,也谈不上恐惧,与老人交流时糊涂随意,倒最容易建立平等的友谊。王爷爷的屋子小,站三个人都嫌挤,屋里有条窄炕,没窗户,没家具,装雪花啤酒瓶子的塑料箱子摞在一起,随便放放东西。墙上糊着报纸,房顶悬着一个暗淡的小灯泡,房子里面一年到头都是夜晚,像个神秘的纸盒子,对我们院子里的小孩来说有种难描的魔力。我们也喜欢神秘小屋附送的王爷爷,他对小孩子永远和善容忍,随我们玩逮人时在他的小屋里跑进跑出,无聊的时候坐在他炕上碰碰这个,抓抓那个,乱翻报纸;而且他虽然住在家门口,收发报纸和啤酒瓶子的同时也算半个门卫,却是一个与我们的现实生活毫无关联的人,从不问我们作业写没写完,在学校是几道杠,长大了想不想当爱因斯坦和牛顿。虽然他没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但偶尔有橘子,就扒橘子给我们吃,再把橘子皮放到小煤炉子上烤。屋子里的味道立刻清爽芬芳,小煤炉里冒出来的热乎气比谁家的暖气都更管用。于是,冬天里,我和表妹格外喜欢去王爷爷的小屋串门。有时候根本不说话,就看着王爷爷读报纸,或是看他在屋外的银杏树下弯腰扫雪,一边思考他有着怎样神秘的生活。王爷爷老了还是个大个子,长得也好看——至少是在小孩子眼里,在一百多岁的老人们当中,他算是挺精神挺好看。小学毕业后我就再没见过王爷爷,他是哪年去世的我也不了解。不在人间的王爷爷是不是比滕六更配当雪神,这不好说。我所见过的王爷爷掌控的最大权力也只限于报纸、啤酒瓶子和自行车库。就算我投票选他当雪神,大概别的东北人也不能同意——王爷爷算老几?可是,长大后每一次在电视上看到重播《绿野仙踪》,多萝西的房子被龙卷风吹到天上那一幕,我总是立刻想起王爷爷的小屋;每逢东北下大雪,我在某种特定的心情里也总是会想起王爷爷,想起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温暖的小煤炉边上,守护着一群还没玩够,不愿意回家吃饭的小孩。我觉得他比滕六可爱。
北京的雪如我所料,融化得很快。野餐盘里的雪被太阳晒干了,我重新倒了一大碗鸽子粮在里面。鸽子们很快就回来吃饭,看出来饿了,互相抢食时骂骂咧咧,不到十分钟就空了盘。吃完饭,它们把屁股对着窗户晒翅膀,之前的不愉快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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