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村|黎村的雪(小说)( 二 )


后排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地凑过来,夸张地拍着手:“太神奇啦!”我想,奶奶从初见南方冬月的暖阳中缓过神来,一定也会眉飞色舞地讲述北国的雪,神奇的鱼仙子、善良的雪娘娘一定会惊掉韧河人的下巴。
奶奶年轻时的样子我曾无数次想象过:随着汽车的颠簸,她的小辫在军绿色的上衣上跃动,她的胸前别着一朵如雪的栀子花,她咧着嘴笑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你们见过雪吗?整日整日落的那种。不是噼里啪啦,不是哗哗哗哗,是静悄悄的,随着雪娘娘轻轻的呼呼声落到地上……”她将带着薄茧灵巧的双手送到嘴边,鼓着腮帮,模仿着雪娘娘吹气的样子。“还有,还有!”南方的暖阳落在她弯弯的嘴角上,“冬至那天雪是甜甜的,不是糖水的那种甜,比那好多了。你们去了就知道!”“北方的雪那么好?”“好极了!”“那你为什么还到南方来?”她骄傲地把头扬起:“韧河是充满希望的地方。”
“你真是第一次来?”阿婆有些疑惑地问我。
我点点头:“今年刚考了北方的大学,头回来。”
“那你怎么知道好多当地人,甚至只有我们。”阿婆指指自己,“这些老家伙!才知道的事情。”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沓已经皱巴巴的信,递给阿婆看:“她,讲给我的,信里写着呢。”
阿婆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识字:“倒是好久没有见着信了,现在都不兴写信。”又猜测道:“你来这里找她?”
“不全是。我来找黎村,还有黎村的雪。她的生命停留在南方了,我的家乡,一个叫韧河的地方。”
“南方现在还很暖和吧?”
“可暖了呢,艳阳高照。韧河不常下雪,据我奶奶说,她只见过韧河下过一次雪,在我出生那年,是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但是我还小,没有印象啦。”窗外的风更大了,卷起灰白的沙土,似撒盐空中。未若柳絮,雪还没下啊,我遗憾地耸耸肩。
“噢,南方的丫头听说了黎村的雪想来看看,黎村的姑娘又去了南方找太阳。”
是的,我点点头,心绪再次随着窗外的群山起伏。
跟我不同,奶奶是学矿物工程的,她会把她所爱的一切和雪联系在一起。她说,韧河每一块银白色的钒钛原石里都有千万朵雪花,跟黎村的雪花不同,这里的雪花是凝固的隐形的,要贴近它们才能看到。奶奶说,黎村的雪花春天到了会化成水,韧河的“雪花”却会变成火,它们都有最美丽的光。多亏了这些矿产,变成钢、变成铁,支撑了这座南方工业小城,也保障了西南乃至全国的工业生产需求。
奶奶的衬衫像雪花一样白、像云朵一样软,病床上的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黎村的森林里居住着黎村人的祖先,信仰雪娘娘的人会变成自己最想变成的样子,在雪松的树洞里永远地活下去,只要在下雪的日子把耳朵贴上去,就可以听见他们对你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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