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哈瓦那的光与无尽的忧伤( 二 )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上说 , 读者要想更好地进入到这本书里 , 进入到声音生成的哈瓦那世界 , 有一个相对简便的办法 , 那就是要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在场者 , 一个在场而又无形的倾听者 。 当在场倾听发生并能自然持续的时候 , 你就会在不经意间发现 , 哈瓦那已悄然为你敞开了……那些流动的声音 , 那些流动的场景 , 那些流动的想象和意念 , 还有偶尔在不经意间出现的寂静 , 虽然仍旧是复杂呈现的状态 , 但已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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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忧伤的老虎》里的大部分内容无论以何种手法展现 , 从本质上说 , 都近乎不同类型的独白 。 那些依次出场的人物 , 不论是主持人、摄影师、艺术家、歌手、作家 , 还是疯子 , 他们在不同的场合空间里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 即使过去了也还是会回旋游荡在附近 , 与后续出现的声音不时相互激荡 , 营造出一种重重叠叠的仿佛可以无限生发的声音叙事效果 。 但实际上 , 这里并没有完整的故事 , 有的只不过是一个个故事的各种角度的切片 , 而它们的叠置、交错与掩映 , 则会在构建起一个属于哈瓦那的庞大叙事空间 。 值得注意的是 , 因凡特不仅是个作家 , 还是个电影专家 。 因此他在处理那些故事切片时 , 经常会采取类似于电影剪辑式的技术 , 只不过他使用的是词语 , 是句子 , 是句群 , 是段落 , 并最大限度地释放出它们的可能性 , 赋予它们异常丰富的组合方式 , 达成理想的文字意义上的视听效果 。
二十世纪的小说在由乔伊斯、普鲁斯特、卡夫卡那里抵达了第一个巅峰期之后 , 就在不断以更为丰富的状态演变着小说的历史 , 即使是两次世界大战的冲击 , 即使是传统的小说方式始终像永远的对手那样如影随形 , 也没有中断这种延续 。 到了五六十年代 , 又迎来了新的高峰期——更为激进的反传统小说的写作实践不断涌现 , 像法国新小说这样的独特现象在当时也已渐成气候 。 但因凡特开始写这部小说时 , 他所追求的却并非表面的形式创新 。 他清楚地知道 , 写这样一部关于哈瓦那的小说 , 重要的并不是赋予它什么形式的问题 , 而是如何基于他对哈瓦那的记忆与理解让形式自然生成的问题 。
从这个意义上说 , 是他对消失中的哈瓦那的深深眷恋与怀念 , 促使他让这部小说里所生成的形式抵达了极致——所有的技巧都是小说本身生成的 , 也都是让哈瓦那存在所需要的技艺 。 当然 , 他也因为这种过于独特的风格强度 , 使得自己不可能成为马尔克斯那样受到普遍欢迎的作家 , 而只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少数和文学异类 , 长久地驻留在某个遥远的巅峰 。
因凡特的小说的独特性 , 即使是某些著名的同行也未必能充分认识到 。 比如 , 巴尔加斯·略萨就曾在推荐语说:“为了实现调侃、滑稽模仿、一语双关、智力的高难度杂技以及口语中的跳跃 , 卡夫列尔·因凡特总是准备着与全世界人为敌 , 准备失去朋友甚或自己的生命 。 因为幽默在他这里与在普通人那里不一样 , 它不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消遣、用来放松头脑的解闷 , 毋宁说 , 它是一种被迫的、向现存世界发起挑战的手段 。 ”略萨认识到了因凡特的幽默艺术和无所顾忌自行其是的魄力 , 但又恰恰没明白因凡特的风格并不是外置的而是由内而外生成的 。 他也没有意识到 , 因凡特写这部小说并不是要向全世界发起挑战 , 而是想在哀悼与怀念中重现哈瓦那的光 , 并保存好它 , 让它永不熄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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