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哈瓦那的光与无尽的忧伤

◎赵松
哈瓦那 , 这个古巴的心脏和灵魂之地 , 在我的想象中就像世界的尽头 。 它似乎离哪里都很遥远 。 这种遥远的感觉 , 导致它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时间感 , 仿佛它不属于任何时代 , 只是偶然嵌入到加勒比海北部 , 有着跟任何国度都不同的时间状态 。
互联网可以让你轻松搜到与哈瓦那相关的海量图景 , 去感受属于这座城市的强烈阳光、随处可见的蓝色出租车与白色建筑 , 以及掺杂其间的蓝与黄、阴凉的骑廊、深色皮肤……这是现在 , 似乎又并不是 , 被时间包裹的一切 , 被偶尔从建筑空隙里溢出的音乐像鲜活液体般渗透了所有的层次 , 变成了无法分割的整体 。 从这个意义上说 , 现在包裹着所有的过去 。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哈瓦那 , 也被这“现在”包裹着 , 是1959年初那道时间分割线 , 滋生出这个包裹了所有过去的“现在” 。
1
【状态|哈瓦那的光与无尽的忧伤】我猜 , 卡夫列尔·因凡特在欧洲开始动笔写《三只忧伤的老虎》时 , 内心定是充满了对哈瓦那的回忆与怀念的 。 他知道古巴的巨变对于哈瓦那意味着什么 。 他要为哈瓦那写本书 , 用这本书收藏哈瓦那 , 那里的生活、声音、气息 , 那里的欢腾、喧哗与寂静 , 以及与那里血肉相连的人们 。 唯有如此 , 我们才有可能理解 , 为什么他要在小说扉页上引用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奇境》的那句话:“她试着想象蜡烛熄灭后会发出怎样的光 。 ”在他心里 , 那个迷人的哈瓦那已不复存在了 , 而他要做的 , 就是让已然熄灭的它在这本书里重新发出光来 。
要写这样一本书 , 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只属于它的形式 , 只有这样 , 他才能做到为哈瓦那重新赋形传神 。 我猜他最先想到的 , 是哈瓦那的声音——那里的方言 , 那里的音乐 , 因为只有它们才是生成哈瓦那灵魂的核心元素 。 也正因如此 , 他所选择的写作语言 , 既是《三只忧伤的老虎》最重要的特色之一 , 也是阅读尤其是翻译它的最大障碍 。 哪怕只读前面几十页 , 也能想象得到 , 译者在面对这样的语言时会有怎样的煎熬 。 因凡特所采用的是哈瓦那方言 , 但更主要的还是他用的是那种方言的状态——一方面他要极力制造的是那种似乎要重现语言现场的效果 , 为此完全模仿了日常说话的速度、节奏和断句方式 , 甚至是发音和拼写的错误 , 另一方面 , 这种复现的状态又并非是自然主义的 ,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现 , 从语句的丰富层次感来看 , 显然又是精心安排过的 , 只是这种精心是隐藏在那种肆无忌惮的带有浓郁原生态气息的语言深处的 , 丝毫不刻意 。
译者为了达意 , 为了传达原文的风格 , 肯定是做过很多艰难的取舍 , 甚至因此生成了一种读起来有些古怪的中文风格 , 会挑战读者的耐心、损耗阅读的畅快 , 但是平心而论 , 在与原文的搏斗中 , 译文仍然是立住了脚跟 , 只要读者度过了最初的不适期 , 以足够的耐心跟上了节奏 , 就能慢慢进入文本的语言现场 , 逐渐体会出小说的妙处——尽管是间接的只通过中文来传达的 , 但仍旧是强烈的——至少可以去想象着哈瓦那的民间语言状态就像波浪一样 , 一阵阵扑面而来 , 每个场景、每个言说与叙述间杂交错的段落 , 都像一阵有力的波浪 , 能把你带入哈瓦那的某个特定现场 。 更何况时不时与之相伴随的 , 还有另一种哈瓦那语言 , 那就是音乐 , 它们就像浪花一样 , 总是能适时地泛动在波浪之上 。 在这里 , 因凡特的语言 , 其实就是进入哈瓦那的最主要的方式和途径 。 语言是声音 。 这本小说里的哈瓦那 , 首先就是个属于声音的世界 , 它繁杂而又鲜活 , 充满障碍 , 却也提供了足够多的沉浸其中的可能 。

秒懂生活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