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人世间|绿我涓滴,澄碧千顷——回忆堂二嫂孙秀梅( 二 )


那时候,我们村很穷,很多年轻人娶不上媳妇,有的家庭还出现了“三换”“四换”现象,好在这些年改变了,光景一天比一天好,没有年轻人打光棍了。印象最深的是堂二嫂嫁来不久后,我哥哥结婚买不起新铺盖。新婚铺的床单就是我从堂二嫂家借来的。等我新嫂子婚礼四天回门后,把洗净的床单又还了回去。
堂二嫂比我堂二哥大几岁,他们生育两个儿子,一家人几乎没过几天好日子。尤令人惋惜的是,堂二哥刚四十出头就得了急病。等到堂二哥过世后,堂二嫂没有逃避现实,种庄稼、养家禽、抚养孩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瘦弱的双肩扛起全部的重担。
堂二嫂平时生活节俭,含辛茹苦地把她的儿子哺养成人,期间经历的困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好在儿子都很争气,后来用打工挣的钱给家里盖起了大房子,但室内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几乎是家徒四壁,我几次回家见到堂二嫂,她穿的好像都是同一件衣服。
1998年春节,我回家陪老人过年,下火车已是傍晚,直接住到了农村家里。也许刚回到农村不习惯,直觉感到天气非常冷,父亲怕我冻着,就在我们住的房间多生了一个煤球炉子。待到夜里,我就感觉头疼,以为是冻着了,就把窗户闭得更紧,窗帘也压了又压。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堂二嫂知道我回来了,就来我们家敲门,这才发现我煤气中毒了。她边走边喊,叫来村里的很多人,把我、我母亲、我父亲三个人抬到院子里,如果她不是早上早早过来看望我,后果很难想象。堂二嫂应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堂二嫂看上去体质虽弱,但个性要强。我回老家有时送点吃的给她,有时给她几十块钱,她都反复推让。记得有一次,我回京时堂二嫂还拿着一小提篮的鸡蛋送给我,说是自己家鸡下的,一直给我攒着,让我带到北京给孩子吃。我追了她好远,才把两张带伟人头像的人民币硬塞到她兜里。
有一次我回家后,她把我叫到一边对我说:“能不能帮我问问村领导,让我享受低保,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太艰难了。”过了几年,我回家又见到她,她对我说:“我的低保给取消了,能不能再过问一下。”
又有一次,我回老家她把我叫到一边,我以为又有什么问题。她既认真又有些不好意思跟我说:“她户籍年龄是68,实际已经年满70岁了。”我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就微笑着告诉她:“二嫂您放心,今年年底再给村里老人寄赡养费时,保证算您一个。”最让人伤心难过的是,她仅仅领了两次我寄的过年赡养费。
我最后一次回老家见她时,是在我家院子里。当堂二嫂带着她儿子走进我家时,我90多岁的高堂老母亲指着她问我:“这是谁?你知道吗?”我装出不认识的样子,我母亲带着责怪的语气给我介绍:“你怎么能不认识你二嫂子了?她是你庆举哥的媳妇。”我看到堂二嫂当时脖子里流着脓,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感染了。”当时家里来了很多人,我也没顾上细究。她拿出一个银质的发簪要送给我,说是她姥娘传给她母亲的,后来在她出嫁时又传给了她。发簪上沾满黑泥,看不清真实模样,但我知道这是堂二嫂家的传家宝,哪里能要,赶忙说:“谢谢嫂子,我不要。”但她很执著,放下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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