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西南三千里

六十七、突然的孤独感
上午10点35分 , 居然响起了春雷 , 雷声很低 , 雨线很密 。 11点半 , 雨小了 , 舞阳河变成了一个碧绿狭长的湖泊 , 打着花花绿绿伞的游客开始涌上祝圣桥 。 是时候出发了 。 吃了顿平庸的酸红汤米线和同样难吃的馒头后 , 和八十年前的旅行团一样 , 我打着伞 , 在细雨中出发了 。
【地方|西南三千里】由东往西贯穿镇远 , 走的是新中街 , 旧时府城街从东到西建有六座牌坊 , 本地顺口溜讲 , “头牌一枝花 , 二牌盖过它 , 三牌金锞铺 , 四牌油炸粑 , 五牌开马店 , 六牌烂豆渣” 。 【段文浩《旧事忆述:段大叔摆镇远故事》 , 贵州人民出版社 , 2011年1月 。 】从前的六牌是无业游民所居的偏远地界 , 现在是新城 , 人行道上被雨打湿的瓷砖奇滑无比 , 我小心翼翼地在有花纹的盲道上走了一会儿后 , 决定到主路上与车同行 。
县城边缘位置 , 有一个高大板正的小区 , 名曰“好美溪上” , 过了小区门口 , 共和街变作306省道 , 水泥路也成了柏油路 , 走起来就格外踏实了 。 中午12点半 , 我完全走出城市 , 进入一个大上坡 , 路旁有镇远的大宣传牌 , “心居何处 , 自在镇远” 。 左边和前面都是很高很陡的山 。 山顶被雨雾罩着 , 山腰能看见青黑色的喀斯特岩壁 , 草木间还露出几根等距的白色“火柴棍儿”——应该是公路边的电线杆吧?初看时不免不怀疑自己 , 真的要走到这么高的地方吗?
走了许久 , 旁边的卡车和我一道喘着粗气 。 迎面下来一辆救护车 , 凄厉地叫着 , 我的心也跟着收紧了 。 能看见前面高处的隘口了 , 上面有个牌楼 , 不知是不是文德关 , 就这么耸立着 , 逼视着 , 和想象中一夫当关的地方一模一样 , 想到自己正朝它进发 , 我又兴奋起来 。 又走了半天 , 公路向左一个急转弯 , 这里已经很高了 , 站在路边往下看 , 镇远慢慢消失在盆地的雨雾里 , 正如我也慢慢消失在山腰的雨雾里一样 。 但盆地里还有十来个瘦瘦的“火柴盒” , 矗立在那里 , 与大山的尺度一比 , 显得脆弱危险——然后我意识到 , 那不就是好美溪上吗?生活在那里的人肯定不会有这种视角的 。
过了急弯又是长坡 , 更陡了 , 下坡一侧减速带连减速带 , 下行汽车掀起阵阵水雾 。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非常孤独 , 好像被这雨悬置在某个不上不下的时空里——疏离之人享受在路上的自由 , 也要面对特定时刻袭来的虚无 。 八十年前一位学生感叹的是 , 自己幸而有这么多同伴 , “假若一个人走这一条路 , 心理上必另有特殊的感觉 , 四望都是大山 , 没有人家 , 没有行人 , 走累了求一树荫休息都不成 。 ”【德瞻《贵州步行记》 , 《宇宙风》 , 1938年 , 第75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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