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生|石头、泥沙、清水和来回 | 老头( 三 )


苏村的女人,都是角儿。四座牌坊里的事我还是说一说——
这家伙耍流氓了。曹婉怒不可遏,丈夫、近万人的卓村男丁都被这帮家伙杀了。她奋起一脚。兵痞握着裤裆嗷嗷叫。那一脚要力量。那一脚落成了牌坊群里的第一座牌坊。阳光照耀,血性和气节,还在石头里滚烫着。浓痰堵在喉咙。嘴对嘴地将痰吸出。一个冬天里曹縀不知吸出多少浓痰,曹縀不嫌也不说。总之,婆婆的气接上了。婆婆感动得对人就说。曹縀从小喜欢写字画画咏诗填词。十七岁嫁到苏村,二十岁丧夫。对待婆婆胜过亲娘。诗画里的劲道,成了孝道,或者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的杜田、杜炳,都是岭下苏村的媳妇。杜田能扎针,善长儿科妇科,基本是手到病除,她从不收村民诊费。54岁逝世,全村男女老幼为她送葬。娘家给杜田领养了一个小孩,为婆家继承香火。杜炳长夜孤灯抚育独子。后代都很出息。医学专家大学教授,儿孙满堂造福社会。
一些故事仿佛在等着。苏村的女人一出现,故事的名字就有了。“流芳千古”“冰清玉洁”等汉字,端端正正地在石上刻下。小时候,苏雪林就追寻在家乡的故事里,就像沉迷在青山塔、希范堂、希贤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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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塔 徐翠萍 摄
曹氏遭遇乱军,见她貌美,他们如狼似虎要她入馆。经过一个粪池,那种牛粪、猪粪、人粪倒一起的大粪池。臭气熏天苍蝇飞舞,肥胖的蛆虫在相互挤兑着争夺着,掉进里面的阳光也在发酵。曹氏要求上厕所。好半天没出来,军士进去搜索。人不见了,可是粪池在晃荡。军士惊愕地大张嘴巴。多年之后,苏雪林的手指捺在永丰《杜氏族谱》上久久不离:伯醒妻曹氏,路过厕旁遂自投于秽,中秽毒死,时22岁。这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往里跳啊?苏雪林闭起眼睛,双手紧握桌沿。36岁的江南女子李氏,被乱军当作一座漂亮的房子给烧了。伯珍被乱军剁掉十指,血在涌流,鲜红又暗淡了石板,妻子桂氏不顾一切地赶来,昏倒在丈夫身旁。醒后,她破口大骂。替丈夫骂,替村子骂。骂这些杀人放火连孔子孟子书都烧的人。刀斧手一拥而上。夫妻两人的尸体堆一起。家里的狗来了,寸步不移地伏守着主人。不吃不喝,最后死在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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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学舍 徐翠萍 摄
生生不息的英勇忠义,战乱的惨烈和祸害,让苏雪林拼命也要读书。奶奶反对终归失败!是母亲躲妮将自己的嫁妆卖了,让她去京城、法国读书。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有了《棘心》《绿天》,花了半生心血写出的180万字的《屈赋新探》,开创了学界一条新路。苏雪林本是宋代苏辙之后。苏辙的玄孙苏继芳任铜陵县令,当时金兵南侵,他欲归隐峨眉不成,遂避难江南,岭下苏村成了苏氏繁衍之地。宗祠里的楹联:颖水家声远,眉山世泽长。这是个神奇的地方!苏雪林百岁回故里,海宁学舍的枯萎多时的紫薇竟然绽放出鲜艳的花朵。生机去了远方,现在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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