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夏磊: 月碎沱江( 二 )


我可以承受沈先生的离去 , 我可以在凤凰的老街上 , 或在我的书桌前深切地缅怀他 。 但是 , 我不愿接受翠翠的不存在 , 我相信她曾经就生活在这一带 , 我知道因为她的存在 , 这里后来就有了许多叫翠翠的女子 , 凤凰就出现了许多叫翠翠的店铺客栈 。 在街边上 , 我随手翻开一本书 , 书中有两句诗一下撞进了我的眼帘 。 “渡口一条乌蓬船 , 仿佛梦境泪湿衫 。 ”茶峒 , 你真的就在这沱江的上游吗;翠翠 , 你真的只能留在人们的梦境里吗 。
茶峒的交通不便我是后来知道的 , 茶峒、凤凰乃至湘西自古以来就十分闭塞 。 在凌宇先生著的《沈从文传》中对二十世纪初的湘西有一段较详细的描述:“一连几个小时在不见人烟的深山里走 , 你便有机会领会什么叫天籁地籁 , 寂寞会阻塞你的嗓子 , 让你心里发慌 。 路旁忽然一座烧毁的屋 , 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 一丛红得凄惨的山莓 。 天黑前遇到一家客店 , 你得赶紧住下 , 再下去又是十几里没有人家 。 第二天再上路时 , 雨后松湿的泥路上 , 留有老虎路过时的巨大脚印 。 如果运气不好 , 即使是大白天 , 也会碰到强人拦路抢劫 。 ”这就是在历史上被称为“苗蛮匪区”的湘西 , 凤凰的行政设置是在康熙年间 , 正式称凤凰县则是在民国二年 。 凤凰是沈从文的出生地 , 在《湘西》一书的题记中 , 沈从文写道:“当我拿起笔写到这个地方种种时 , 心情实在很激动 , 很痛苦 。 觉得故乡山川风物如此美好 , 一般人民如此勤俭耐劳 , 并富于热忱与艺术爱美心 , 地下所蕴集如此丰富 , 实寄无限希望于未来 。 因此这本书的最好读者 , 也许应当是生于斯 , 长于斯 , 将来与这个地方荣枯永远不可分的同乡 。 ”这样看来 , 沈从文对湘西的爱是不止于寻常风物的 。
我终于没能去茶峒 , 我和许多游人一样 , 就把凤凰当成了沈先生笔下的茶峒了 , 好在据说除了规模不同 , 风土民情是基本差不多的 , 更何况凤凰还有沈先生的故居和墓地 。 这是不能不去瞻仰的 。

凤凰的一切似乎都与沈从文有关 , 也正因为如此 , 它才显出了它独特的风情 。 在这里 , 人们触摸不到太久远的历史 , 却可以感受到小城的变迁 。 城墙是老的但并不古老 , 吊脚楼是不断翻修了的 , “溪桥夜月”也早已被“虹桥烟雨”替代了 。 沱江水不息地流淌 , 它早已洗去了边城的匪气 , 带走了旧日的人喊马嘶 。 划船的不再是江西的商人 , 尽管他们会称自己是江西商人的后裔 。
逝者如斯 , 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经受时光的考验 , 没有什么能抗住流水的冲刷 。 人们可以无休止地修复一些历史遗迹 , 但是却无法恢复其内在的精神 。 有时我想 , 我们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地去重现呢 , 让我们一起和它们随着岁月往前走 , 顺着流水往前淌 , 岂不更好 。 我们为什么不愿还历史发展的本质和进步的足迹呢 。 “日月交替 , 因之产生历史 。 ”面对大半个世纪前沈从文说的这句话 , 我们真的应该汗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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