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处|青未了|山那边,有一间草房( 二 )


初到姑母家,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姑母那间小草房。这原是一座两家合住的小院,后来在中间打了一堵墙,将小院一分为二,两家各守封疆,倒也相安无事。姑母住的是靠里边的一座,本来要经过大门的,后来中间加了墙,姑母就在墙角处另开了门,这个小院也就成了农村中时兴的独家小院了。说它是院,其实只有两小间麦秸苫盖的西屋,南墙跟前一棵老梨树,树冠很大,枝叶茂盛,几乎遮严了整个院落。树下墙角处有一个简易的草棚,权做了厨房。
小屋是土坯垒墙,青石砌基,因而墙便极厚。一个木棂小窗户,粘糊着挺新的毛头纸。进了屋,迎面是一张老旧的八仙桌,许是年岁太久的缘故,油漆早已剥落,露了黢黑的木质。桌上摆了碗碟,都井井有序,十分整洁。门后面那块小小的三角地,是敬神的地方,安一张圆木头墩子,上面摆了古式香炉,落满了香灰,墙上贴一张灶王爷的像,已被烟熏得黑黄。像大多数农村老太太一样,姑母没有文化,思想比较迷信。
掀开家织的老粗布做成的门帘,一盘大土炕几乎占据了整个里间。被褥也是印花的家织布,颜色几乎褪尽了,可是很干净,被头上整整齐齐裱了边。苇席下,是山里人常铺的谷草。
土炕与迎面墙的拐角处,有一个冬天取暖用的火炉。环顾全屋,就是这些,简单而又整洁。
听表哥说,现在日子好了,他们每人新建了一处宅院,都是砖瓦上顶的。可她怎么也不去,就是喜欢独居这口老屋,真拿她没办法。
父亲说:“她愿怎么就怎么吧,这里清净,她也习惯了,庄里乡亲不会说长道短的。”
走的时候,她又早早坐在那个路口上,拄着拐杖。她攥住我的手道别时,偷偷地向我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卷儿,并神秘兮兮地示意我不要声张。当时我也弄不清是什么,等上车打开一看,是一张很旧的两元钱。父亲看了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沉默无语。
后来,我工作了,曾顺便驱车给她带去一套新被褥,可她从来没动过,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炕头上,依然盖着她那件几乎伴随了她一生的粗布被。
又一次见面,竟是和她永别。
那是一个寒冷的天气,父亲已经七十五岁,但他非去看看不行。
进门时,姑母颀长的身躯已经移到了棺中,脸色并不难看,神态安详;仿佛是在酣睡。我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想着她的身世,眼泪无声地流下。
姑母在世界纷繁、人声嘈杂、灰尘遍地、高楼林立的世界里是一个小人物。她是那莽莽草原上的一颗小草。可是无论她地位多么低下,无论她多贫穷与谦卑,她永远是我的姑母,她有真诚的心灵!她有丰富的情感!她有宽阔的胸怀!
姑母,愿你那劳作了一生的灵魂,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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