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与玫瑰演唱会 枪炮与玫瑰

枪炮与玫瑰你是个杀手,从小便是杀手 。你忘记自己的姓名,忘记自己的年纪,你只记得手里的那把枪 。你没有过多地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杀人,你脑子里只有忠诚、信仰和无条件服从 。但你享受杀人的快感;枪是你的朋友,你的第二条生命 。没有人能从你手里拿走那把枪,那把你吃饭、睡觉甚至洗澡都紧握在手里的枪 。枪短小而紧实,黝黑的光泽像是来自地狱,它能给别人刻骨的恐惧,却也能给你安心与可靠感 。望着它你没来由生起一股信任;嗜血的冰冷的生命里,只有它陪伴你扛过疼痛、分享你的荣光 。
你从未失手,弹无虚发;你是组织里的王牌,有无数人恨你入骨,想要取走你的性命 。但从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所有人都知道你人枪合一的故事;只要枪在你手中,便不可能有谁杀得掉你 。持枪的你是个魔鬼,任何流动的杀气只要在你面前露出一个线头,就会登时粉身碎骨 。人们传诵你的枪,人们交口,人们侧目,人们胆寒 。
你常常没来由地感到骄傲,你是最优秀的杀手,用手中的枪来守护一种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很高尚的真理 。你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是个骑士,是个游侠 。你鄙视温柔和富贵,你厌恶迟钝与颓靡 。摸着手中的枪,你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
而如今英雄陷入了狼狈;在山林里兜兜转转整整七天的迷失,疲倦、干渴和饥饿足以摧毁任何一位英雄 。你的步履不可能再矫健,你曾经知觉敏锐如今却头晕眼花 。第三次摔倒在地时你抹一把身上的血想要骂一句,但张了张嘴喉咙干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已经无力站起;你知道山林中潜伏着各种各样的杀你的人,但你更知道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你手中有枪,只要你还有最后一口气,就永不可能有人杀的了你 。
但你已经无力站起 。他们在等,等你饿死渴死或是累死 。他们在等几天后第一只秃鹫飞下来啄食你的尸体,彼时所有人将会一拥上前,瓜分你的荣光你的尊严,争夺你攥在手里的那把枪到头破血流 。他们在等 。
你拼命想要支撑自己的躯体,它软绵绵让你痛恨其不堪一击 。脑中突然混沌地剧痛起来,天旋地转,你踉跄地再次跪倒 。握枪……枪还在 。好 。接下来?
你昏倒的那一瞬,听到传来一声轻微的、美丽的叹息 。
你感觉到温暖,像是回到了故乡,你的潜意识里回忆起春天、母亲和爱情 。你生硬地咀嚼这些对你来说过分陌生的名词,这没来由的温柔情绪让你吃惊 。于是你费劲地睁眼——眼前是暖黄的烛光,烛光摇曳,火焰轻轻摆动着,在你的眼中放大又缩小 。烛光旁侧是玫瑰,干净的娇艳的,大红的嫩黄的洁白的,大朵大朵,层层簇簇,香气饱满欲滴,使人浑身酥软 。然后你看到了她,她穿一身素朴的裙,正将一勺粥喂进你的唇里 。粥温热,粥甘甜 。
你粗犷而滞涩的双眼哪里容得下这样温柔的影像,你直愣愣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这时你突然意识到你面前的是一个女人,在此之前你从未意识到女人的存在,只当男人女人都叫做人 。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女人,你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接受这样的馈赠 。你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样的体验,这温情让你突然发觉自己的丑陋与格格不入;这粥滑进咽喉,你持枪的手颤抖;你内心最坚实的那块杀戮的寒冰,第一次开始有了松融 。
她看到你醒了 。她微微一笑 。
她不知说了句什么 。
你也不知答了句什么 。
你细细打量着她,自己那温柔的眼神让自己一惊 。你不知该如何描述一个女人,但你的心中从此对“美丽”这样的词语有了定义 。你看她清秀的眉眼,温柔的笑意,看她细长洁白的手指,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是你第一次用详细的目光打量一个人而不去杀戮,你笨拙而小心 。你的疲惫饥饿和伤痕被治愈了,你像个愣神的孩子,你被这份如水的体贴环绕,你想起自己是个杀手来第一次感到难堪 。你低头看自己,你感到自己的手上沾满肮脏 。你不敢看她的眼睛,你甚至不敢直视她身后的玫瑰花 。
她不知说了句什么 。
你看她站在玫瑰与烛光中间,盈盈笑意端庄可人,她就是最堪摘的一朵玫瑰,世上至温柔与至美 。你的心开始跳动,这一刻她像观音或是母亲或是女神,那一种笃定而深厚的无条件照顾,在柔光中袅袅上升的祝福 。你像是怒吼的浊流突然到达了平旷的地面,措手不及的温柔让你呆怔,千种眷恋和流连以从未有过的方式出现 。
她又不知说了句什么 。
你心中陡然生发一股怒气,为她口中的遭遇 。你想你要护她到底,你心目中的姑娘容不得半点伤害 。你想起来你是个杀手;这个身份再次让你感到自豪 。你可以杀掉那些人,把她从囚禁中解放出来,像一个真正的英雄、骑士、游侠那样 。你为这个想法激动地浑身颤抖,你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苏醒了,你郑重地告诉自己的心,这将是你第一个自主做出的决定 。你要带她上马奔驰,穿过皑皑白雪和火热的荆棘地,直到那玫瑰盛开的故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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