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酒|天上的街市( 三 )


你饮不饮酒,都是忧伤,都是憔悴,都是不知名的疼痛,隐约或是浓郁地抓住你。那还是饮吧,木瓜酒,青稞酒,烧鱼头,烤牛肉,都随意。无论饮几盅,或者一直饮,你都没感到醉。没醉的你,步履蹒跚,分不清从哪边来要到哪边去,怎么甩头都不成。没醉的你或许根本就忘了走,石雕一样地坐在竹椅里,面对冷去的酒菜,内心深处不知去了哪里,通达或者挫败,幸福或者崩溃,遗忘或者重现,冷漠或者热切,强大或者卑微,勇敢或者懦弱,得意或者落魄,追逐或者放弃,红润或者灰暗,青葱或者晦涩,都写在脸上。只有你自己看得清楚,可又那样地虚无,虚无得就像一团模糊不清与混淆不明的影子。你找不见自己,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你找不见自己,就连影子都不是。原本你以为至少是影子,至少有血有肉,至少有情有义,至少还像一个人的形状。可是,你什么都不是,你一片虚无,虚无得忘掉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干什么去又干什么,甚至你还忘掉了生与死,荣与辱,黑与白,是与非,得与失,贵与贱,富与贫,深与浅,高与低,胖与瘦,方与圆,冷与热,爱与恨,走与停,你忘掉了所有,包括你自己,就更不消说梦想与初心的了。
兴许会有一个凌乱的歌手经过,那是古城唯一的唱得最棒的流浪歌手,被影子里的影子一样的小二唤住,来到影子一样的你的面前。对,至少是影子!面对一片虚无,他纵情地歌唱。他甚至坐下来,在你的对面,说你真是一个怪人!抖抖指上的烟灰,松树皮的脸上裂开笑纹的嘴,说这古城的我都问遍了,怎么说别人都不肯点我一首,你却要我唱歌,并且一首歌唱三遍,价钱还不会少。好吧,我唱!这是我第一回唱自己单子上没有的歌。于是他就仰起头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一边弹着怀里的旧吉它。六弦琴在他的手里,发出铿锵与撕裂的调子,就像另一个他同时发出的声音,歌声与琴音相伴相随,一路飞高,悠扬在古城上看不见的黑暗的高空,高空里一片空旷,一片酸楚,一片凄凉……
你在那片空旷、酸楚与凄凉里,飞舞,盘旋,徜徉,你想起了傍晚的余晖,想起了心上人的模样,想起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想起了来干什么去又干什么,想起了最初的梦想与向往,想起了家乡与父母的面容,想起了那些对你好和暗算你的人,想起了古老的战争与部族的衰落,想起了前世与来生,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来人间是为了完成一桩使命,想起了你要留下一树风景即使很快就会死去,想起了要为所有被功利所压榨得不成样子且又苟延残喘的爱情们招魂,想起了人生虽然短暂却还有撩人的诗和远方,想起了所有的苦难与磨砺都是为了将你锤打得更为闪亮,想起了所有善良不灭与奸邪都没有好下场,想起了那些你爱与爱你的人,想起了温暖与疼痛,想起了柔滑得不知是欢快还是伤悲的手鼓店里传出来的《小宝贝》,想起了那个与你眉目传情的姑娘或是小伙,想起了要遇到的人终会遇到不遇到的人终不会遇到,想起了来的终会来去的终会去,想起了那驻足不前却又不肯离去的星星的光彩里的婀娜或者俊朗,想起了人间烟火里的欢欢笑笑哭哭泣泣,想起了那只牵你的手或者没牵你的手牵不牵你的手都是命中注定,尘缘早定,由不得你想怎么样就去怎么样,可若是你想怎么样又不去怎么样那又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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