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为君凉,吾为君唱( 二 )


年复一年,相思堂的牌匾也随着岁月的磨蚀而残破不堪,唯有那“相思”二字还依稀可见 。脂儿来到堂前,来到他原来练剑的地方,那一招一式她都历历在目,她伸出手,仿佛空中还留着他的余温,耳畔好似还有他轻柔的鼻息回荡 。窗外疏影横斜,积水一滩映着皎洁的月,月光照在她脸上,她憔悴;月光打在她心上,她心碎 。
又是一天又一天,她仍端坐疏窗,外边雨打桃花落,沁鼻的芬芳使脂儿清醒,雨水沿檐角落下,打在青石板上,像一颗被磨蚀的心 。远处一轿子走近,男子轻步走下,脚步熟悉,叩地的声音错落有致,脂儿心中又惊又喜,差点喊出来,这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冬郎吗?她很迷茫,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这总是令人失落的惊喜,但她几年来却从未感觉到这气息如此之近,她望着,期盼着,他越走越近,脂儿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这身影,这轮廓,那么熟悉,就好像在昨夜,他还在脂儿的梦里出现过,他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
她的泪再也止不住,双眸渐湿,两行朱砂落下,可她未想到冬郎下来后,从轿上一女子探出头来,她闭月羞花,好似未开的花朵,脂儿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光阴不再,年华易逝,当初的衣袂翩翩,裙裾摇摆也已不在,惟剩下一渐老女子,在镜中憔悴,她青春的如花容颜,少女的懵懂心事,今已随西风飘远 。两行辛泪淌在地上,叩击着一颗脆弱的心,她似乎明白,他的心已不是自己的,正如它的名字,如冬日的寒冷 。
冬郎缓缓走近,如今他也已是衣帛锦绣,她必觉得,冬郎头上的乌纱帽戴得无情,戴得可笑 。
他手中攥着她亲手绣的手帕,帕子上的红豆仍然依稀可见 。她笑了,痴笑,自己日思夜想的男子现在却是别人的枕边人,她笑了,看着冬郎缓缓走来,她不愿面对,关起门,倚靠在斑驳的门上,心中的孤寂也只有她自己才懂,门上也未响起意料的敲门声 。
冬郎见门关上,他自己也许也知道自己是个负心汉、陈世美,他自己也无颜面对自己的结发旧妻,只得轻叹回头,不时回头看一看他原来那温暖的家,上了轿 。临行前在门前放了一封书信,也不忘留下一张相思的手帕 。
脂儿渐渐平静,她倚窗抚琴,对月相思,不知不觉中,又湿双眸 。
此时,那女子与冬郎道:“表兄方才为何不入?伊面形憔悴,吾似可感其愁 。”冬郎答曰:“吾负吾妻,无言面其,吾亦明其愁,而其见汝以为吾妻,伊亦不欲见吾,而其闭门而不见,吾明其意 。”
可脂儿不知,轿上的女子只是冬郎京城中的表亲,而冬郎走近又回,亦是无颜面对脂儿,脂儿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
夜晚,她拾起书信,小心地展开上面清秀的字迹写了一首诗:
飞絮飞花何处是
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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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繁死要落后
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
吹不散眉弯
——《临江仙·寒柳》
脂儿看不懂,大概是说萧瑟的西风,无情的岁月,也无法改变他或她的心吧 。一切都安静了,碗中的茶也不知放了多久,现在已冻人心骨,窗边花不知熬了几时,现已绽放到头,她用指尖轻拨琴弦,奏出凄美的清曲,她又轻启双唇,最后唱一曲悠扬的骊歌,不经意间,琴弦无情地断掉,歌声戛然而止,她拿起笔,在宣纸上题下诗,伴着孤萧,在白绫上,双眼渐渐朦胧,家中的一切渐渐模糊,此时她与世界没用任何瓜葛,绣有红豆的相思帕也飘进她心中,桌案上的纸也乱飞,那一首诗,飞到了远方,飞到了有她冬郎的地方:
谁予纤花独自赏
谁伴月微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我为佳人唱
【茶为君凉,吾为君唱】——文/碎红如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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