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的爱情-人生如若初相见( 二 )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 。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 。欲结绸缪,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
也许有人会对他的这种哀伤不能理解 。性德的伤痛愧疚的成分很多 。他在很多词里都写到自己临行之际,妻子强颜欢笑地向他询问行程 。他也写到自己常常思念着她,却有时因为怕增加她的忧愁,而避免写信打搅她 。还写过妻子曾把庭院里花开的消息写在家书里,送到了正在漂泊的他的身旁 。他们就是那样相互牵挂 。卢氏的墓志铭对她褒奖很多,说她克孝,“三日羹汤,便谙姑性” 。但她嫁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而是显赫的贵族,我也因此不能不怀疑她到底除了纳兰性德之外,在那个家里,还有没有别人理解她的喜怒哀乐 。她的墓志铭所刻画的形像,是一个被清朝上流社会所接受的典型的淑女和儿媳;但纳兰笔下的她,却娇憨,热烈,是一位美丽纯真的少妇 。纳兰性德的愧疚,便是由于他后悔自己以前因侍卫生涯的奔波不定,没有能够和卢氏朝夕相处 。这种心情反应到词作中,就是一种无法排遣的伤感、悔恨和自责 。
自这首《沁园春》之后,月亮在他的词作里,常常也就变成了卢氏的化身 。也从那时起,他无论是在妻子的忌日生辰,还是在马上途中,不论是和朋友欢会,还是在和续妻相处,心中总是弥漫着一层摆脱不了的哀伤 。
一年之后,卢氏在京西皂荚屯——纳兰家族的祖茔入土为安了,但性德却在继续书写着他的哀伤 。有一首《沁园春 代悼亡》是这样写的: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怅兰膏渍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绣,空掩蝉纱 。影弱难持,缘深暂隔,只当离愁滞海涯 。归来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
鸾胶纵续琵琶,问可及,当年萼绿华 。但无端摧折,恶经风浪;不如零落,判委尘沙 。最忆相看,娇讹道字,手剪银灯自泼茶 。今已矣,便帐中重见,那似伊家 。”
此词详细地描写了亡妻房中的什物,香粉,妆盒,绣帐,绣鞋,以及妻子当年与自己读书时撒娇的情景 。纳兰性德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卢氏的一切遗物 。另一首词,则描述了家人有次在晒衣服时他的反应 。他这样写道:“丁宁休曝旧罗衣,忆素手为予缝绽 。”他就是这样,用一种虔诚的态度,呵护和珍惜着她存留过的一切痕迹 。
当读纳兰词时,一些词句的频频出现,总会让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受:“悼亡”,“代悼亡”,“梦亡妇”,“其明日是亡妇生辰”,“为亡妇题照”,“亡妇忌日有感” 。性德伤情到了放纵和疯狂的地步,不把自己的郁结释放出来就不能够休止 。
26岁这一年,纳兰性德再婚了,续妻宫氏从此便走进了他的生活 。宫氏据说和他的感情也相当恩爱,还为他生养了两个儿子 。自再婚之后,也许是那四年孤独痛苦的生活令他成熟了,也许是他学会收敛了,纳兰性德的词风由悲痛欲绝而转向了低沉婉转 。而他的才名和仕途,却和他的感情遭遇相反,在那几年里蒸蒸日上 。在陪伴皇帝的扈从生涯里,他走了很多地方,虽然在飘泊之中还常常想念着卢氏,但却理性了很多,他似乎终于知道了阴阳两隔,和她是不可能再团聚的了,如下面这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
他也常常想念着续妻、朋友、京城,通过咏物怀古,抒发着身世飘零之感 。他的作品,艺术水平也相当高 。1685年春,纳兰性德被康熙提升为了一等侍卫 。5月回到家里便生病了 。得的还是他19岁时得过的寒疾 。不过这一次,他却不象上次那么幸运 。七天七夜没有发汗 。连皇帝派来的御医都不能挽救他 。他与世长辞时,年仅31岁 。
纳兰性德曾多次表达过他愿意追随卢氏而去的心情,如这首《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他和卢氏虽不能同生,但却能同死 。他死的那天正好也是5月30日,卢氏的忌日 。
听到纳兰性德去世的消息后,很多人当时都哭了 。有一百多人写了悼词,还有人因为不能前来吊唁,在远方为他设置了灵堂 。康熙得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六月初四 。“梭龙战报至行在,康熙帝遣官使拊几筵,哭告之 。”毕竟会舞刀弄剑、笔下生虹的,清朝十三朝也就纳兰性德一个 。
在纳兰性德去世的两年前,他曾护卫康熙和其母西幸五台山 。在路经平遥的双林禅院时,平静了多时的他,又写下了两首悼亡词 。不知是否是双林那两个字,让他想起了卢氏的停厝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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