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
光纤坐在破旧的暗红色沙发上抱着母亲的遗像发呆 , 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
“妈 , 回到这里真的是您最后的愿望吗?您说 , 我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 说这里有我们所有的快乐和疼痛 , 可是……可是 ,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那些您细致描述的一切怎么就不在了呢?妈……”
女孩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 母亲的遗像摔落在灰尘飞扬的木地板上 , 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只有从灰色的窗帘背后偷袭进来惨白的月光 。女孩望着自己被月光照耀留在木地板上消瘦的影子 , 忽然想起前不久刚认识的男孩来 , 他叫恩展 。
忽然女孩飞快地从沙发跳到地板上 , 跑到厨房用破了边的白瓷杯接了一杯有点漂白粉的自来水 , 然后拧开放在桌上棕灰色的药罐子 , 倒出大把大把雪白的药片儿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 , 又猛灌了一大口水 , 吞掉了所有在嘴里的药片儿 。
很苦 。
很痛 。
光纤放下杯子后拣起母亲的遗像用衣袖使劲擦了擦 , 然后咧开嘴角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微笑 。
“妈 , 我很乖吧 。我的药就要吃完了呢 , 吃完了就可以去找你了吧?可是妈 ,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 。以前我吃药是为你记住您说的每一句话 , 现在 , 我吃那些药片儿又有了新的意义 , 记住那个男孩子 。妈 , 您为我高兴么?
“妈 , 如果我太早去找你 , 那我心爱的男孩要怎么办?我喜欢他呀……
“您说他愿意陪我一起去找您么?我想您看见他 , 一定会喜欢他的!”
光纤把母亲的遗像在桌上放好 ,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 , 里面只有一张铺了蓝色格子床单窄窄的小床 。于是 , 光纤躺在上面 , 轻轻对自己说“晚安”然后闭眼 。
夜半 , 光纤浑身颤抖 , 手脚抽搐 , 她用力闭着眼睛不让自己睁开 , 身体缩得小小的 。这样靠压缩身体来试图压缩那些疼痛 , 效果往往适得其反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 , 每晚都会来袭 , 因为药的副作用 , 可是没办法 。
母亲生前说她有病 , 一种到晚上就会忘记白天发生一切的病 , 必须靠药物来维持 , 说白了 , 就是靠药物记住所有 。光纤觉得这很可耻 , 但是她相信母亲 , 所以听她的话 , 乖乖吃药 。
光纤就在这浑身刺痛的感觉中抽搐到天亮 , 当透明的阳光悄悄从窗户的缝隙潜进幽黑的房间时 , 她就会醒来 。
光纤浑身酸痛 , 好象刚刚从地狱里爬回来一样 。她懒懒地躺在床上 , 一只手枕在昏沉沉的脑袋下面 , 另一只搭在床沿上轻轻晃悠着 。
“又是新的一天 , 我依旧没死 。”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 , 然后忍着难耐的刺痛起床去拐角的梧桐树下等恩展 。
展正要出门去 , 父亲拉住了他 。
“又要出去吗?”父亲将他拉回椅子上坐着 , 自己也拖来把椅子坐在离他不远处 。
“嗯 。”恩展安静地回答着 , 他不知道父亲今天早晨是怎么了 , 变得严肃了起来 , 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隐匿在他斑白的眉头之间 , 恩展感觉得到 , 但却无法表达出来 。
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 , 久久之后才缓缓吐出 , 恩展觉得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可也不好说什么 。只听父亲咳嗽了一声 , “最近为什么总是出去呢?”
“嗯……”恩展不知道该怎么说 , “爸 , 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 , 隔壁街突然搬走的阿姨么?”
父亲怔了怔 , 手有些抖 , 道:“怎么 , 他们回来了么?”
“嗯 , 是的 。不过是那位阿姨的女儿 。”
“光……光纤?”男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
“爸 , 您还记得她叫什么啊 。光纤……”
“够了!”男人有些不自制不打断了儿子的话 , “他们……他们 , 现在都还好吧?”
恩展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变了口气 , 但还是没觉察到什么 , “嗯 , 光纤是回来了 , 可是 , 她的母亲 , 过逝了……”